八月底,北安的雨季还未过。
从学校出来,温梨微仰起脸看了眼头顶的天空,云压得很低,乌沉沉地垂挂于天际,远处是晦暗不明的天色。
天气闷热。
空气里有一股残留着的雨水气息。
温梨将新发的校牌收进书包里,另一只手接起朋友的电话。
江惊岁郁闷得不行,抱怨完三中没有人性的开学时间,又吐槽起高三年级凭空消失的节假日,最后以一句“我现在转去你们学校还来得及吗?”做了结束语——
听得温梨眸子微弯,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话间。
路口的信号灯由绿转红。
温梨在人行道前站住,目光朝前扫过对面街边的行道树,忽地停顿了下,歪了歪头说:“岁岁。”
“嗯?”江惊岁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温梨眸光落在对面:“我看见了个流浪歌手。”
江惊岁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立刻说:“好了我的梨,打住,你现在没有钱献爱心,你忘了吗?刚才你还跟我说出门太急忘拿钱了。”
“所以,”温梨从口袋里摸出自己最后的财产来,“你说我要是给他两个硬币的话,他会不会嫌我穷?”
“……”江惊岁沉默了一下,而后真心建议道,“要不别给了吧?”
风有些大,吹得行道树的枝叶簌簌作响,隐约的音乐声顺着风的方向传了过来。
温梨走近才发现流浪歌手旁边还有一个人。
是个男生,就坐在旁边的青石阶上,姿势随意又散漫。
一条长腿跨过三层台阶,踩着下面的沥青地,一条腿微微曲起,单侧胳膊搭在上面,手里还拿着个手机,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按在大风中摇摇晃晃的小音箱上,免去了它被风卷走的命运。
可能是一对搭档。
温梨这样猜测。
温梨的视线在他身上一停,接着又往下落,最后定格到了他脚边放着的那只碗上。
片刻之后,她捏着两枚硬币蹲了下来。
硬币撞击着瓷碗,发出“叮当”两声脆响——
在这个寂静得只剩风声的午后,格外清晰。
像是听到了这两道声音,这位搭档的眼皮子动了动,视线终于舍得从手机上移开了。
他侧头往自己脚边的那只破碗里瞥了眼,随即一顿:“?”
这是什么?
陈延衣还没反应过来,又见眼前伸来一只纤细的手,捏着那破碗的碗边儿,小心翼翼地往他面前拉了拉。
与此同时,头顶落下来一道女孩子的声音,听语气还挺体贴: “同学,你把碗放在这里,别人给你钱的机会才会比较大。”
陈延衣:“?”
“你刚才放得太远了,我差点就没看见。”
“……”
天降一笔横财。
陈延衣心情复杂地盯着那只破碗,以及破碗里的那两枚仿佛写着“关爱贫困艺术家”的硬币,足足看了半分钟,终于轻扯了下嘴角,侧过头来。
抬头的那一瞬间。
陈延衣对上一双浅色的眼眸。
这位给他送温暖的爱心群众还是个学生,身上穿着北安附中的校服,因为没戴校牌,认不出来是几年级的。
但可以看出来,人非常有爱心。
陈延衣的视线在爱心群众的脸上停留半秒钟,而后单手撑了下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坐的时间太长,腿有些麻,他身子向后,面无表情地往后面的悬铃木上一靠,而后垂着眼皮看她,眼神不冷不淡的。
温梨也跟着起来。
男生个子很高,即便是她站在他面前,也要仰起脑袋来,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和流浪歌手这四个字完全不搭边的一张脸。
帅是真的帅,冷也是真的冷。
眼珠黑漆漆的,瞳色很深,眼尾狭长,细密的睫毛微垂下来,在瞳仁里扯出两道清晰可见的阴影。
一种锋利的冷感扑面而来。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黑,右耳上还扎着个耳钉,也是黑色的。
唯独露在外面的皮肤,冷白到有些晃眼。
温梨心里难掩诧异。
看来最近音乐圈内卷得确实很厉害,现在连流浪歌手都长得这么帅了。
缓过了那阵腿麻的劲儿,陈延衣直了直腰,单手插进裤兜里,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过来。
他的眼皮很薄,右眼角下偏外侧的位置,有一颗深色的痣,衬得那双眼睛更黑。
温梨被看得有些紧张。
以为陈延衣是嫌钱少,她拽紧书包带,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就剩三块钱了,有一块钱我要坐公交车。”
“……”
陈延衣眼皮抬都没抬,也不说话,就这样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
在这个好似讨命债一般的眼神之下,温梨艰难地做了个心理斗争,最后选择妥协了:“好吧,这一块钱也给你,我走回家。”
她叹口气,把最后一个钢镚儿也放进他碗里,又把手摊开给他看:“我真没有了。”
“……”
陈延衣都被气笑了。
他看起来有那么像讨钱吗!
而且还是那种死不知足,非要榨干爱心群众最后一滴血才肯罢休的贪婪乞丐。
将最后的硬币也捐献出去,温梨两手空空,回头看了眼在站牌前停下的公交车,忽然有些感慨,生活有时候就是充满戏剧化。
有钱的时候,车不在。
现在车是在了,但钱没了。
陈延衣当然听不见温梨心里的声音,但结合着她刚才说的话,以及她转头看公交车的动作,也能将她的心理活动猜个大概。
他轻眯了下眼,漆黑眼瞳盯着她看了片刻,正要出声说话的时候。
手机忽然来了消息。
“叮咚叮咚”的提示音,催命似的连着响了三次,像是他下一秒不回消息,手机就要炸开给他看。
陈延衣一顿,先是低头扫了眼信息。
连着三条。
陈林野:[哥,你人呢?]
陈林野:[教学楼前怎么没看见你啊?]
陈林野:[你是已经出去了吗?]
陈延衣用三个字回了他三个问题:[校门口。]
低头回个消息的时间,温梨已经走远了。
陈延衣再抬眼时,只看见她的校服衣角消失在前面的一条小巷子里。
没过两分钟。
对面附中的侧门里就出来了三个男生。
个子都挺高,中间那个隔着老远就朝这边招手喊:“哥!”
陈延衣还在往前面的巷子口看,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哥”,也只是回头朝这边掠了一眼,没有应声,懒懒地靠着老梧桐树,等着他们几个过来。
人行道前正好是个绿灯。
三个男生脚步没停,并排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陈林野最先看到了他哥脚边放着的那只破碗,低头往碗里瞧:“咦,这怎么有只碗啊?”
听到这句,林追的视线也移了过来:“什么碗?”
下一秒。
他不仅看到了碗,还看到了碗里的东西。
——三枚硬币。
林追诧异地踢了踢那只脏兮兮的破碗,碗里的硬币沿着碗边儿骨碌碌滚了一圈:“兄弟,干嘛呢你,怎么还乞讨上了?”
流浪歌手已经收工走了,临走之前还跟陈延衣道了声谢,谢他帮忙扶着音响。
那三块钱没拿走。
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收下,还是特意留给他当谢礼的。
林追捡起那三枚硬币,在手里抛接了两,笑着调侃起来:“哟,居然有三块钱呢,这都能买瓶矿泉水了。”
陈延衣懒得搭理他,把手里拿着的那沓打印好的复习题往他怀里一拍:“自己拿着。”
林追顺手接过,看也没看地将那沓东西随意一卷,塞进了书包的侧兜里。
陈林野还在仔细端详那只破碗。
陈延衣余光瞥他一眼,抬手将那只破碗从他爪子里截过来,然后又捏着碗边儿在林追眼前晃了下,稍有嫌弃地开口:“放回去。”
林追茫然一瞬:“啊,放啥?”
“钱。”陈延衣落下一字。
“……”
林追难以置信:“不是,就三块钱,你不会以为我要跟你抢吧?”
陈延衣不答话,垂眸将硬币和破碗一收,转身就朝前面的巷子里走。
见他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陈林野连忙冲着他的背影喊:“哎哥,你干嘛去啊,不是说去吃饭吗?”
“你们先去。”陈延衣没回头,只敷衍地应了声,随后往巷子里一拐,人就不见了。
留下停在原地的三个人一头雾水。
附中对面是条上了年月的古街。
青砖黑瓦,石桥绿柳,巷弄曲折,商铺林立,一排双层小楼顺着河道向前延伸出去。
流浪猫懒洋洋地伏在墙头晒着太阳。
陈延衣没费什么功夫,在第二个巷子口找到了那位爱心群众。
彼时。
温梨正在喂猫。
啧,爱心群众果然非常有爱心。
陈延衣站在巷口看了片刻,然后拎着那只乞讨专用破碗走了过去,温梨正低头拆着手里的火腿肠,头顶就落下来一片阴影。
眼前光线被遮住,她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
下一瞬,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进她眼底。
利落分明的五官,冷淡漂亮的黑眼珠,眼尾一颗深色的痣。
五分钟之前刚见过。
温梨很快反应过来。
咦,这不是那位嫌两块钱太少,把她最后一枚钢镚儿也毫不留情卷走了的大艺术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她不听》求收藏呀~(鞠躬)
1.相亲宴上。
两位长辈相聊甚欢。
男女主角气氛诡异。
小姨娓娓而谈:“实不相瞒,我这个外甥女,安静沉稳,乖巧可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勤快了,闲不住。”
连祈:?
连祈抬头看向“乖巧可人的外甥女”,上下打量好几眼,最后轻嗤一声,怀疑这位女士可能是眼神不太好。
舅舅滔滔不绝:“实话实说,我这个外甥,温柔体贴,耐心绅士,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疼人了,知冷暖。”
江惊岁:?
江惊岁一言难尽的视线落在“温柔体贴的绅士”身上,最后偷偷翻了个白眼,怀疑自己可能是认错了人。
2.宴散。
江惊岁道谢下车。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男人低缓懒散的声音:“岁岁。”
车里光线并不明亮,连祈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只露出一道线条利落的下颚。他垂眼点了支烟,脊背靠到椅背上,修长骨感的手搭着方向盘,指尖一点火光明灭。
凉风吹来,烟灰抖落,男人熟悉又陌生的嗓音穿透夜雾:“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小剧场]
领证那天,两人正在冷战。
从民政局出来,江惊岁拦了辆出租车。
连祈停在她身侧,手中的伞倾斜过去,眼皮稍垂:“我送你回去。”
江惊岁回绝:“我打车。”
连祈也不多话,微倾身将伞递过来。
“不用——”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手里被强硬地塞进一把伞,江惊岁看他一眼,转而客气道谢:“谢谢。”
连祈更客气:“应该的。”
“……”司机师傅欲言又止,频频从后视镜里回头,最终没忍住,委婉道:“姑娘,我觉得你和你对象好像不太熟。”
手机叮一声,不太熟的对象正好发来语音消息,男人低懒又散漫的语气:
“你的狗还在我这里。”
“今晚看不到你,我带着狗睡天桥去。”
江惊岁:“……”
我的对象可以睡天桥,我的狗不可以。
○甜丧×散漫
○谁说竹马不敌天降
○双洁/久别重逢/非先婚后爱
○不论过去多少年,再见到你时我依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