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家出来,何如在路口拦了辆的士回浦东。在经过外滩时,她让司机把车开得慢些。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思绪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九年前。
那也是一个夜晚,细雨蒙蒙,她和吴笑天打着一把雨伞,漫步在外滩的栏杆边上。那时江两边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远处开发中的浦东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夜色显得格外静谧。她和吴笑天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就那样在雨丝中缓缓走着。在这以前,他们两人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都说了,现在的情境与其说是沉默,毋宁说是沉重。
那天,何如赴美留学的签证已经拿到了,这是她两年多来努力的结果。她以优异的成绩被位于美国东北部的G大接纳,攻读PHD。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但是她和吴笑天将近三年的恋情却走到了十字路口,如果不说是死胡同的话。当初何如无法说服吴笑天跟她一起去美国就读,其实吴笑天的成绩在班上一直都在前几名,英语也早已通过了八级考试。他似乎更看好上海的前景,因此想留下来发展,而不愿意再辛辛苦苦花上几年的努力去拿那个洋博士学位。他在何如签证前就跟她说好了:如果何如能签得过,他愿意在上海一直等到她在美国获得学位后回来;而何如的意思则截然相反,她说她如果一脚跨出去,就再也不会回头了,但是她愿意在美国等吴笑天三年,让他有个重新选择与回旋的余地。
今天何如签证到手了,两人相约到这外滩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吴笑天拼命地抽着烟,刺鼻的烟味呛得何如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何如终于打破沉默,先开了口:“笑天,既然我们对自己的选择都这么执拗,那就只好凭时间来作决断了。我已经说过了,我愿意等你三年,在这三年中,你也许会有新想法的。”
吴笑天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仅仅是因为这种考虑的话,那么我劝你不必再勉强自己了。如果你学成后愿意回来,我可以等你。”
何如苦笑着说:“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去美国的。所以我不会再走回头路的。”
吴笑天说:“这样的话,那么今天晚上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何如听了,猛地紧紧抱住了他,泣不成声。吴笑天的眼睛也湿润了,那一刻,他曾经动了放弃自己选择的念头,但随后他便告诫自己,那只是稍纵即逝的冲动。
那天也是八月中旬,两人就那样在雨中紧紧拥抱着,谁也不想松开手。
一直到了深夜两点多,吴笑天才扶着何如,步行送她回到她的住处。
几天后何如就启程去美国了,她在虹桥机场登上飞机的时候,还不停地回头,企望吴笑天会突然出现在候机室。但是她失望了。
实际上,那时吴笑天正在候机室的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进了机舱。这事他在到美国后,始终没有对何如说过。他的脾气就是如此,像小孩一样死要面子。
而没有谁比何如更了解吴笑天的这种脾气了。所以去年底当她知道吴笑天要来美国做博士后时,她感到异常的惊讶。当然她刚开始时还不知道吴笑天和陈秋笛的那段恩怨,她只是觉得,吴笑天在处理重大选择时,一方面既优柔寡断,一方面又特别任性。
她望着车窗外轻轻地荡漾着的江水,心想,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九年时光,把再怎么珍贵的往事,也给冲淡了。
何如回到大酒店,一位小姐捧着一束花过来说:“何小姐,刚才有位姓顾的先生请人送花来给你。”
何如接过花,见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英文写着:“亲爱的何小姐,请你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邀请你明天晚上与我共进晚餐。如蒙赏光,不胜荣幸!顾村。”
何如淡淡一笑,把花搁在窗台上,然后找出顾村的名片,拨通了他的手机,说:“顾先生,非常抱歉,明天晚上我另有约会。”她没等到对方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她想起吴笑天托她带给周润的那些书,便给周润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沉的男人声音,她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原本熟悉的那个大学时的同学周润。于是她问对方说:“请问你是周润吗?”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会说:“我是周润。你是谁?你的声音有点熟悉。”
何如不想现在就告诉他自己是谁,就说:“你的同学吴笑天托我带了几本书给你。你明天晚上八点以后,到浦东香格里拉大酒店大厅服务台,查找住二十八层的一个姓何的女士。她有东西要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