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我天天做那样的事情,我也会觉得很烦……。现在你不是伯爵家的少爷,也不是平等的伙伴,像一个真正的徒弟那样伺候我,怎么样。我保护你,你帮我忙,怎么样?”波里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以至连自己都觉得惊讶。“好吧。”“我可要好好使唤你,这不容易啊!你受得了吗?”波里斯小声笑着,说道:“先生本来就不简单。”伊斯德听完之后,突然说道:“不要叫我先生,现在可不是那种关系,不知为什么听起来觉得不舒服。”“那怎么叫呢?”“叫名字吧,不就行了嘛。”“那不行。那我会觉得这很不礼貌。”伊斯德好像有苦说不出似的。片刻后,他好像无可奈何地说道:“你,怎么样?就用这个称呼,不用什么头衔。”这句话不知怎么让他联想起兰吉艾说过的“你”。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感到多么亲切的称呼,但可能是因为那个,总觉得两个人之间亲近了很多。两个人隔着桌子互相望了许久。这时波里斯才觉察到伊斯德并没有问波里斯为什么离开培诺尔城堡而在外面流浪。好像什么都知道。但他离开城堡的时候明明是不知道的。伊斯德突然伸出双手捧住了波里斯的脸。虽然手有点粗糙,但他边摸边看着他的眼神。波里斯突然感觉到,曾经抚摸我的那个人,从那个人那里感觉到的心情,他现在再次感受着,虽然不完全一样。伊斯德小声说道:“啊,你这没用的家伙,说真的,你不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总为你担心。真的,真的。”“兰吉艾……那样做的?”波里斯刚讲完发生在培诺尔城堡的事情。高个子先生和他的徒弟,两个人在雷米的满地都是石头的平野上牵着马走着。两个人一起旅行,相处了一段时光。临近傍晚,天高云淡。已经是夏天了,最适合在北方旅行的季节。“我到现在都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不,不是说他编了一套有关他过去的谎言,而是说我不知道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根本不像我的兄弟,又不像长辈……我无法亲近它,而且也无法讨厌他。觉得可怜,但又不够同情,看起来很坚强,其实也很脆弱。所以……”“就算重逢也不可能成为朋友,是不是这个意思?”伊斯德的话打中了他的心怀。波里斯对自己无法跟兰吉艾成为朋友,以后也不可能成为朋友感到可惜。“你觉得呢。”伊斯德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头发,望着波里斯的长发。然后想着他这个头发早晚也要绑起来的,对波里斯说:“兰吉艾是个政治意识很强烈的家伙,虽然心中讨厌对方,想要杀死对方,但在某种程度上像他的爸爸。在伯爵城堡内谨慎的为人处世,为消除后患而提前调查伯爵的事情,一般的孩子是很难想到的。当然也因为他吃过不少苦,但这并不单纯是这样。我曾有机会接触到他这个人的思想,就是花兰吉美开口说话的时候。记得吗?如果他真心感谢我的话,他将终生感激不尽,如果稍有偏差将跟我决一死战的那种态度。”波里斯也记得,他慢慢点头说道:“如果政治意识很强烈的话,他将怎么做呢?”波里斯对政治还不感兴趣,所以他无法正确理解“政治人”的真正含义。波里斯所关心的仍只有个人的爱憎。“恩惠和仇恨的界限非常明确,绝对不会优柔寡断。十分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所以事先准备应付将要发生的事,不相信命运,而是用每一个行动来为自己的以后铺垫道路。用实际行动来付出代价。还有,”伊斯德突然扭头看着波里斯说道:“遇到像你这样的人,而且能在短时间内了解你的为人。”波里斯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也想过可能会那样,但是如果是那样的人,他不应该帮我的。当时我能帮他的几乎什么都没帮上,将来也不会爬到他头上。”“他之所以帮你……虽然是很模糊的表现,但其实是特别事情的同时也是最根本的事情。如果二者相联,他之所以冒着危险帮你,与他有兰吉美这样的妹妹有着相同性。在他的政治观念中包含的核心就是对人的同情,而且里面可能还有对未来的一种希望,他事先预料你将来会是怎样一个人,然后放长线钓大鱼。但即使有怜悯心,政治人是很坚强的。如果他长大后为了自己的共和而将他卓越的政治才能发挥出来的话……”伊斯德的声音低了下来,同时也更认真起来。“新王国安诺玛瑞将面临一个强大的敌人。”波里斯抬起头望了望天空。波里斯黑青色头发已经及腰,在那头发下面用黄色带连接的地方,伊斯德给他的那件黑色外套下面有着冬霜剑陈旧的剑鞘。他用右手抚摸着剑鞘。他像要保护很多东西,但却失去了很多,现在剩下的只有这个。正是兰吉艾帮他守住了这把剑。他说过肯定报答他。但他们两个并不是用友情相连接的,他会以什么样的方法去报答呢?凉爽而蔚蓝的天空覆盖我们的头顶,就好像告诉人们雷米就是北方寒冷的土地。天空临近夜晚的时候更加深蓝。他向后看去,看见伊斯德徘徊不前。“你从哪里来,又是往哪里去?”伊斯德微笑着走近。他飞脚踢了一块儿石头。“人从土地来,又重新回到土地。”“我指的不是那个。难道你没有家人和故乡嘛?”伊斯德空手做着拔剑后收回的动作。他侧着脸说道:“月亮。”不存在的剑划过天空发出了响声。“那是我心中的故乡。”看着篝火就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波里斯看着篝火,想起了哥哥生起的,但自己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来的火。可是火灭了,他也回到了冰冷的世界。“有一些人将月亮当作自己的祖先。他们将不多的同党聚集在一起并组成了一个部落,他们选出一个部落酋长,在他的领导下弥补着过去的罪过。在他们的生命中剑与歌浑然融为一体,在他们的思想里没有宽恕与报复、平和与残忍之分。拿起这把剑。”伊斯德拿起一把剑突然插进了地里。“就像在毁灭一生命的同时也可以解救另一个生命一样。”蓝色的雾缭绕在他们周围。感觉篝火好像都有些湿润。树林对面有个不大的池塘。就像雷米的土地是寒冷的,湖水也可以刺入骨髓。他们用湖水洗脸、洗手,然后回来睡觉之前说着这些话。“那个文明国土就是你的故乡嘛?它在哪里?”“你想去吗?”转身望着波里斯的伊斯德的眼睛并不那么热情。里面含有双重感情。好像想告诉在哪里,又好像想要阻止你去似的,一双不稳定的眼神正望着他。“不一定是那样……但我对你生长的地方有些好奇。你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剑士,而且你的身上拥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可能我根本就学不到……”“你想学嘛?”“……”伊斯德起身,然后向波里斯招手示意他跟着他走。两个人走向湖边。因为远离了篝火,湖边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两个并排站在那里。伊斯德不说话,把手伸进怀中抓紧了某个东西。“不清楚你想看到什么,而且也不知道你会看到什么……”伊斯德把手拿了出来。波里斯十分熟悉的那把短刀在他的手中。刀表面有一个月牙形的窟窿,而且上面镌刻着一些话。伊斯德跪在地上,湖水涌过来弄湿了裤脚。波里斯站在那里看着湖水。短刀慢慢的进入湖中,从那里形成了黄金水波开始波及远处。仿佛用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向光明的世界。金色水波在湖中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镜子,起初只有光,渐渐地,那里出现了一些影像。“这是……”这并不是伊斯德在使用魔法,完全是那把短刀上月牙形图文所具有的威力。伊斯德低声说道:“可能是归心似箭的力量吧,对,就是这种力量所发挥的作用。你想见到的东西,这把短刀——鲁那特我想它已经知道了。那到底是什么呢?”泛着金光的湖面开始出现一些图景。最先出现的是高高的山峰,在那山的下面又一个这样的湖,昆虫歌唱飞舞的草地在山脚下连成一片。山顶鲜花缩放,在那下面,屋脊被树和岩石给挡住了。影像如同水流。波里斯数了数,高高的石头有七个,周围草地映入眼帘。中心有一个大大的方形岩石,岩石周围有不知名的图案。可能是波里斯不知道的以前符文Rune。那里像一个幽谷深林?看不到人,但看上去很幸福。大陆上消失的神秘的魔法只有那里还存在,被所有人遗忘的古老的故事只有在那里被人们所传递。伊斯德头也不抬,非常疲惫地说道:“走过那片海,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吧。如果是不识路的人是很难进行艰难的路程。正是那片海,如果没有咒歌就无法安全度过,这个地方就在海的那边。大陆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们也不想被人们知道。在以前的‘灾难’之后,人们形成一个断绝的历史。”“但你不是去了那个地方吗?”“嗯,而且又回来了。”片刻后,他又说道:“并不是特别美丽的地方。”但波里斯看着那个影像说道:“那地方看上去很宁静。”影像如同金色的挂毯柔和地摇晃着。……可能是因为鸦雀无声,他觉得在这里寂静而安详。离开高高的山和村庄,直至看到山顶上的房子,波里斯一直沉浸在平静安详当中。“……”伊斯德仿佛欲言又止。突然图景中有个影子一闪而过。过一会儿,波里斯才得以看清楚。那是一个女人。带有宽腰带的亚麻长裙上面,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绿色编织衫。那个女人正在这房子旁边察看一口缸中的东西。然后她把盖子盖上,慢慢走到草地上。金黄色的短发在月光底下闪闪发光。她那富有曲线美的耳朵给人印象深刻。波里斯还没有见过一个女的头发短到可以看见耳朵。她坐在山坡上,用一只手支撑着下巴远望着黑乎乎的树林。白色的脚腕慢慢滑落下来而后又停止了。脚腕上带着一个用金线将原始的宝石连接起来的脚环。是少女还是姑娘?看上去在16至20岁之间,拥有一股无法形容的魅力,细长的脸上木然的表情好像一种莫名其妙的丧失感,那是一种陌生的美丽。与众不同,正是因为陌生,所以更让人憧憬。突然听见夜莺在鸣叫。当然,那并不是湖里的影像,而是在湖边飞来飞去的真实的鸟在鸣叫。但很惊奇的是,有一只雪白而优雅的鸟飞到女子身旁。小鸟飞到她的手上,好像在倾诉着什么似地点着头。当女子张嘴说话的时候,波里斯注意了一下她的手,那并不是像萝兹妮斯那样在温室里长大的纤细的小手。结实的手指间有青筋突起,那是一只强韧的手。波里斯听见伊斯德低沉的声音:“她过得挺好,伊索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