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清楚。如果我在某人的心目中半文不值,我是不是也可以在心目中忘记那人呢!不再去想那个……人。”波里斯知道这并不可能,兰吉艾只是点了一下头。“也有那种可能吧,反过来那些对活在别人心目中的人更好一点。”波里斯赞同地点了点头。兰吉艾突然换了个表情笑起来。“所以少爷您对周围的人也要好一点,然后忘记已经去世的人。”他的这句话使波里斯觉得自己的心口被刺痛了一下,他想起了渥拿特,渥拿特也曾经讲过同样的话。现在看来,他的确对自己非常好,那个人起初也不想向波里斯敞开心扉。但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并不是用理性能完全控制的,所以他自己也毫无办法,波里斯也没有完全明白。在最后一瞬间,他以完全失望的表情离开了,两个人互相都没有半句争吵。如果再次相遇的话,自己的行为将说明一切的。不,他觉得并不是这样。他并不想解释,所谓情感并不是相提并论的。他不能同时喜欢上很多人,当有关耶夫南的记忆逐渐消失的时候……但,那种记忆绝不会消失。“也有精神永存的人,这和身体的死亡不同。他永远无法在你心中磨灭。我也一样。如果我杀死我心中的某个人,成为一个杀人犯,我会有更大的罪恶感。我不想这样,绝不。”兰吉艾仍然微笑着,望着波里斯。他不反驳反倒令人感觉失望。好久,他开口道:“小时候我与妈妈生活在一起,加上兰吉美,一共三口人。我们生活得很好,家在离卡尔地卡有三天路程的田园,还有几个下人。”感觉像是进入深邃的隧道,兰吉艾的声音是淡淡的。“那时我并没有想过,母亲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做,但还能使唤下人,自己有许多漂亮的衣服,而且有能力供给我们美味的食物。在我的记忆中,从一出生就是那样,而且觉得所有一切都理所当然。那时兰吉美是一个虽然羞涩但非常懂事的孩子。”“……”波里斯无法关注窗外,在那里桃花犹如小风暴在那里旋转着。是那细细柔柔的阳光下春的风暴。“当时有一个绅士,每个月都要来一两次,他每次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小小的礼物,和妈妈静静地谈话。我依稀认识到那位就是妈妈的管家。那个人看上去比妈妈年长许多,而且每次来的时候讲的都是有关钱和文件之类的非常复杂的问题。好像是个远方亲戚在帮妈妈管理财产,他对兰吉美也格外关注。”兰吉艾打开的书本被风翻过了一两页。风和阳光在已经泛黄的羊皮纸上流淌着。“下午有时间的时候,那个人偶尔也会跟我聊上几句,问我有关我正在阅读的书籍,有时讲一讲卡尔地卡是怎样一个地方等等。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他见识广,很值得让我尊重,而且在内心深处也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他。我有时想他是不是一个学者,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政治家风范的人。不管怎样,我总是比妈妈更加渴望见到那个人,而且也相信那个人也很喜欢我。”突然看了看兰吉艾的表情。曾几何时使唤过下人的人,现在穿着下人的衣服,对自己用着尊称。他像个小大人沉着而冷静。因为要一个人独自承担生活的一切。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兰吉艾故事中包含的是即将破碎的幸福,仿佛昙花一现。他猜测将要说出的故事,但希望这一幸福千万不要被打破。“我那年大概九岁吧。有一天妈妈叫我们兄妹两个人,收拾行李。说是要离开这个家,将在卡尔地卡生活,可以感觉到她兴高采烈。我不知道怎么好,但还是收拾行李,离开了那个家。一去再没回头。有部马车在外面等着我们,然后将我们带到了喀尔提家。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从我们家到卡尔地卡需要三天的时间。现在让我重新找回去的话,一个人绝对做不到。”花瓣一个一个飘落在书页上,然后被一阵风又吹到地上。就像记忆中的岁月在流逝,没有任何人读过的故事在慢慢展现。“我记得妈妈抱着我,跟我说即将见到某个人。所以我也觉得到卡尔地卡也是值得的。那时我的愿望就是那个人能住在我们家,给我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没有其他想法。我们一家人从马车上下来,进一家上等旅馆度过了那一晚。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那里只有我们三口人,马车和带我们去卡尔地卡的那些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波里斯觉得兰吉艾的眼角泛白光。下午的阳光犹如梦的一角,让人眼花缭乱。就像病榻上的人,面颊微微发青。“刚开始连妈妈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抓住旅馆里的人四处打听,但只是遭到那些人的白眼。一直到傍晚,没找到原因,但最后还是劳神费力从那家旅馆搬了出来。我们要找些人帮忙,但妈妈对卡尔地卡完全不了解,我们连回家所需要的马都没有。因为我们带来的东西太多了,最后不得不将一部分卖给旅馆。那些人明知道我们的处境,但他们欺侮我们,而且故意压低价格,起初只是让他们帮我们托管,但那也被他们拒绝了。”急转直下的故事情节却犹如缓缓的旋律在房间里静静地流淌着。“但妈妈并不是那么容易绝望的人,她很坚强。妈妈下定了决心之后,把那些漂亮的衣帽、鞋子等自己喜欢的装饰品全都变卖了,只将一些贵金属留在身边。当时还是初秋,她给我们能穿多少就穿上多少,然后把剩下的也全都卖掉了。然后离开那家旅馆,在街上到处打听某个人。”兰吉艾突然看着波里斯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