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瞳径直朝着安铁走了过来,然后坐在安铁身边,把手放在安铁的腿上,轻声问:“你怎么还不睡啊?还不开灯。”
安铁动了动嘴唇,感觉瞳瞳放在腿上的手温暖而不安,安铁说:“你怎么还没睡啊,我一会就睡。”
然后,两个人都没说话。瞳瞳房间的灯光笔直地照射在沙发的一侧,房间里很幽暗,窗外城市的灯光寂静而躁动。城市永远无法安静,而城市人的心灵却永远寂寞。那此在黑暗中闪烁的失眠的眼蜻,在各个角落里充满渴望和怀疑地探寻着,这些眼睛无家可归,焦躁不安,却不得不得过且过。
安铁感觉自己和瞳瞳面孔在房间的黑暗里有些飘忽,仿佛浮动在深夜的幻影里。这时候,瞳瞳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把头放在安铁的大腿上,幽幽地说:“叔叔,我读中学了,我是中学生了,我感觉时间过得那么慢。”
安铁愣了一下,感觉跟做梦一样,安铁感觉瞳瞳刚来大连的时候还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小女孩,现在瞳瞳眼睛出落成一个清纯美丽、温文尔雅的少女了,美丽得让自己都经常迷惑不已,仿佛瞳瞳不是那个已经跟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小女孩,而是从天而降,今天才来道自己身边的一个陌生的美丽的女子。
这种感觉让安铁很不安,瞳瞳似乎正在变得陌生,她的心思也越来越复杂,她那化的思维和情感常常让安铁措手不及。
安铁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可是我却觉得时间那么快,你都这么大了。”
瞳瞳没说话,慵懒地伸出手抚摸着安铁的脸,房间里顿时变得影影绰绰的,恍然如梦。
安铁也伸出手抚摸着瞳瞳的头发,就在这时,瞳瞳房间照射出来的灯光突然一黯,安铁一抬头,发现白飞飞正站在那束灯光里。
安铁不安地动了一下腿,把瞳瞳扶起来,这时瞳瞳也发现了白飞飞。
“白姐姐也没睡啊?”瞳瞳站起来之后,就随手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都睡不着啊?”白飞飞看了看安铁,笑了笑说。
安铁有点尴尬地说:“我刚刚在沙发上靠了一会,瞳瞳见我没睡,就跟我聊了一会。”安铁说完,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什么辩解似的。
“我去睡了,早点睡。”瞳瞳看着安铁,然后走进了房间。
“你也早点睡!”白飞飞看了安铁一眼,加重语气说了一句,然后关上了房门。
安铁突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却不知不对在那里。郁闷地坐了一会,听到李海军房间里有动静,于是走进李海军的房间里,见李海军还走被绑在床上,安静地睁着眼睛,似乎刚才客厅里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要不我把绳子松开?”安铁犹豫着说。
“给我松开吧,我去趟卫生间,没关系。”李海军平静地说。
李海军从卫生间回来后,虚弱地靠在床上,说:“给我一支烟。”
安铁递给李海军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两个人一个靠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沉默地抽着烟,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安铁问:“你现在感觉好一点吗?”
李海军说:“好一些。”
接着,李海军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瞳瞳好像变了不少,我感觉她越来越迷恋你了。”
安铁顿了一下,看了李海军一眼说:“她一直这样啊,对我是比较依赖。”
李海军沉默了一下,抽了一口烟,说:“瞳瞳跟以前有点不一样。我觉得,你应该注意点,别伤害了瞳瞳,还有飞飞。”
安铁看着李海军愕然了半晌,然后闷闷地说了一声:“知道!”
接着,安铁问:“最近一次发作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李海军说:“比前两次好一点了。对了,你明天让我表弟给我准备一下,让他这几天给我准备点东西和钱。”
安铁紧张地看着李海军,说:“干嘛?”
李海军说:“估计再过些日子就差不多了,等生理上戒得差不多,我就去西藏,走着去。”
安铁睁大眼睛,看了李海军一眼,心里一阵激动,然后又升起一种莫名的寂寥,问:“去多久,到那里就回来吗?”李海军要是真的下定决心徒步去西藏,说明李海军真的有决心戒掉毒品,李海军还是李海军,毒品并没有改变他,李海军还是安铁那个骄傲自负而执着的朋友。如果,准备充分,安排合理,徒步走那么远的路对李海军戒掉心理毒瘾非常有帮助。
李海军笑了一下,平静地说:“不一定,看看再说。”
安铁说:“行,我告诉你表弟。”
李海军道:“那你休息吧,帮我把手拷上。”
安铁看了看李海军的手,犹豫了一下说:“行,再坚持几天。”
第二天,安铁准时上班,安铁发现最近私人事情多了,上班倒是准时了不少。
安铁坐在办公桌前,心静如水,这么多事情同时涌向安铁,这些日子把安铁搞得简直是焦头烂额,安铁快有一种坚持不住的感觉,这么多年来,无论痛苦、忧伤、激愤,安铁还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这么无力过,仿佛一个弹簧由于外力的过度拉伸而快要失去了弹性。
但今天,安铁却突然感觉一切压力都退了,自己仿佛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生活的戏剧在自己的生活中动感上演。
其实,不是生活的压力退了,而是自己后退了一步,有时候,你自己退一步,就发现生活宽广了很多,真是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安铁的确必须退后一步迎接生活,他的确感觉累了,他不准备像生活挑战,扛着主流价值观悲壮地生活着,不是非自己不可的义务。
安铁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不言不语地整理着文件,办公室里一片沉寂,只有打字和点鼠标的声音。
陈红上班后和安铁开了几句玩笑,但陈红很快就发现,今天的安铁十分无趣。
在报社没一会,瞳瞳就给安铁发过来一个短信息,上面写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班里选班干部,我被选为学习委员了,嘻嘻。”
安铁摇头笑了笑,给瞳瞳发了一条:“好样的,晚上叔叔请你吃大餐,庆祝一下。”
没一会,瞳瞳回道:“好啊,晚上咱们从外面点点吃的,和白姐姐、海军叔叔一起,嗯,我是不是有点沾沾自喜啊?不过我真的很高兴,新同学对我都很好,和小学时的同学完全不一样,哎呀,太多话想对你说了,晚上见吧,不用给我回啦。”
安铁拿着手机,把瞳瞳发过来的短信看了好几遍,字里行间,安铁仿佛也体会到瞳瞳被认同的那种喜悦。
安铁在报社里忙活了一会,看看手头没什么事,就走到走廊,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柳如月。
这一次,电话很快就有人接通了,柳如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安铁的心里才踏实了一点。
安铁:“你还好吗?在哪?”
柳如月:“在家,还好,过两天就可以上班了。”
安铁:“多休息些日子,着急上什么班?你认真考虑一下,别在那里干了,换一个工作。”
柳如月道:“快了,时间不会长的。”
“那你好好体息,有事给我电话。”柳如月还是这么执拗,安铁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安铁突然接到瞳瞳的一个短信,短信说:“新上任的班长说放学后要请几个主要班干部吃饭,非要我一起去,晚上就不回家吃饭了,不好意思啦,你和海军叔叔、白姐姐一起吃吧。”
安铁想了想,瞳瞳刚上中学,能和同学们搞好关系也不错,于是回了一条短信说:“没关系,你和同学们玩吧,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跟瞳瞳发完短信,安铁给白飞飞打了个电话,问今天李海军的情况怎么样,白飞飞说:“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安铁说:“晚上我就不回去吃饭了,你给你自己和李海军弄点吃的,我有点事。
跟白飞飞交代完之后,安铁的头脑中居然一片空白,感觉好像无所事事似的,实际上安铁知道自己现在是事情一大堆,那么多的问题需要去解决。
但此时此刻,坐在办公桌前的安铁的确感觉百无聊赖,一切都似乎没有头绪,那么多杂乱无章的让你头疼不已的事情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入手,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待事情自己露出头绪。
如果事情只有等待才能找出头绪的话,那么心烦气躁也是等,气定神闲也是等,安铁选择了后面一个优良的方案。他打开几个网站开始浏览新闻。
安铁喜欢同时打开几个网站同时看新闻。有时候他会把不同媒体报道的同一个新闻看上好几遍,找出不同媒体的报道方式和思维方式的不同,发现漏洞之后,然后在心里开始大加批判。比如,他看到一个网站上转载的一个台湾新闻,说的事情一个著名的跟政治有关的女人在气急败坏之际对他公公也就是她丈夫的老爸破口大骂之后,骂的话十分精彩有趣,在台湾已经被制作成手机彩铃四处被下载。这个媒体的报道却只报道了这个事件,对这个女人骂的话却只字未提。实际上安铁事先看过这个报道,也知道那女人骂她公公的话,但那话实在是太精彩了,安铁想原封不动地背下来,但现在打开这个新闻,却发现这个记者把大家最感兴趣的东西在新闻中漏掉了。
“妈的,简直就是个傻逼,还当记者,居然不知道一条新闻最有核心价值的东西,操,回家喂猪吧。”安铁一边骂一边气愤不已,骂着骂着就笑了。
找别人的毛病是一种有趣而无聊的娱乐。现在安铁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聊。接着安铁就沉默了下来,转头在办公室里四周看了看,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夕阳已经变得有此暗淡。安铁的心也是十分平静,却仿佛有一场又一场暴风育即将到来。
就在安铁对着窗外的夕阳发愣的时候,安铁收到瞳瞳的短信:“叔叔我快吃完了。”
安铁赶紧给瞳瞳发过去一条短信:“你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
安铁到瞳瞳说的饭店门口时候,几个学生正从饭店里走出来,两个女生,三个男生,一个个都身材高大,五个人里只有瞳瞳的个子最矮,实际上瞳瞳也是一米六左右了。不了解的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刚上初中的学生。
现在这些学生怎么个子都这么高,一个个都跟竹竿似的,不过还是瞳瞳看起来最成熟。安铁心想。
瞳瞳正在笑眯眯地跟其他几个学生告别。几个学生走后,瞳瞳一转头就看到了安铁的车。瞳瞳上车之后,安铁就笑着说:“怎么今天是你们班长宴请下属啊?搞人际关系有一套啊。”
瞳瞳笑着说:“现在都流行这一套,小学就有这风气。”
安铁说:“现在的孩子不简单,很不简单。”
瞳瞳说:“跟风学样呗,社会上不也是喜欢搞这一套,好像还挺管用。”
安铁看了瞳瞳一眼,哈哈笑道:“怎么,一顿饭就被你们班长给腐蚀啦?”
瞳瞳说:“我才没那么容易被腐蚀呢,他们这一套很幼稚,我是不想让人觉得我不合群才去,要不我就回家了。”
瞳瞳看了看安铁说:“叔叔吃饭了吗?”
安铁说:“呦,忘了吃饭了,回家再吃吧。”
安铁和瞳瞳说说笑笑往回走,刚到楼下,安铁听到包里的手机响了,瞳瞳赶紧把安铁的包翻开,拿出手机递给安铁,安铁接过手机一看,心里一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