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谁是猎物,还未可知呢。

并没有。

不仅没有。

他就那样悬浮在琥珀身前,保持着一个不算太远,又不会被她够到的距离。

意思很明显了。琥珀不再指望两面宿傩接住她,而是在空中竭力自救。

她的身手不错,只要有一丁点的着力点就能够卸掉大部分力气,总不至于摔死。

开玩笑,摔死的驭鬼师能被神冥游戏剪出一百零八种鬼畜视频磕碜她。

长春花蓝的瞳仁中倒映出高塔的一块边角,在空中用力实在是很费劲,琥珀绷直脚尖,努力控制着身体朝它飞过去。

目测有五十公分的距离,搭上去就是胜利。

两面宿傩跟在她身后,像个背后灵似的。

琥珀竭力忽略这种强烈的压迫感。

所以说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术溹在手的话,不论是飞过去还是落下都会很轻松,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她早从海妖中杀个三进三出,集齐所有线索了。

她在空中水蛇一样扭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近了、更近了!

琥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亮光。

在她前所未有地靠近那块边角之后,它当着她的面炸成了漫天筛粉。

不仅这块边角,下面的每一个边角,全炸了。

日。

两面宿傩你爹炸了。

琥珀在八层高塔的地方向下坠落,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里是老男人似笑非笑的嘴角。

会死么?

海妖的身躯强横坚韧,厚实的尾巴能够承受大部分的向下冲击力。琥珀急切地在心中呼唤这股能量。然而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用,这难不成是个bug么?

两面宿傩还是那样,飞在她上方,像是在等她开口求人。

呵,神冥悍匪永不认输。

摔死她算了。

琥珀闭上眼,术溹术溹术溹——

她已经感受到了和缓下去的风声,下面是冷硬光滑的石板。

砸上去的话,她的脑袋大概会像个烂西瓜一样,啪叽一下整个摔碎,血得流的跟西瓜汁似的吧?

【沃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日】

【什么狗变态啊啊啊啊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老婆啊别放过他(声嘶力竭——】

【琥珀你保证你之后会杀了他,不然我脱粉了】

【这种杀人狂一样的,怎么会有人喜欢啊】

【别放过他别放过他】

是个好主意,可惜琥珀闭着眼没看见。

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自己的花,人类就是脆弱啊。

死了的话,就吃掉她好了。

琥珀不知道两面宿傩的想法,她只是闭着眼,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两个字——术溹。

术溹。

沉寂的冥河终于回应了她的呼唤。

久违了的蓝紫色光晕一闪,险之又险地在琥珀以头抢地之前接住了她。

冥河的力量被限制了大半,仍然冲破直播间的封锁。

它温柔地托着她,像托举稀世珍宝一样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然而到底晚了点,琥珀手肘磕在地上,疼得钻心。

还好安全了,琥珀还没松口气,就看到两面宿傩紧随着她落下。

他像一只迅猛的大隼,张开双翅,畅快地自由落体。

栽着长春花海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将他的身影印在眼里。

迷恋,琥珀心中冒出这样一个词。汉语的形容词总是精准而缠绵,她近乎痴迷地想。

咔嚓。

以诅咒之身存活于世的虚拟鬼神从不会降下福泽,他是灾厄、苦痛的代行者。

【妈的我女儿是被人下蛊了么?你被人踩断腿了啊啊啊啊你这幅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你们听说过斯德哥尔摩和PUA么】

【什么时候拿回全部力量啊想看琥珀反击】

【你大爷果然是你大爷,说切翅膀就切翅膀,说踩断腿就踩断腿】

【别说,有些人啊,就好活阎王这一口】

琥珀两条腿都被踩断了,他落下的力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锤子砸在了上面一样。她的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上因疼痛而起的冷汗打湿了单薄的衣裙。

然而琥珀不在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只是贪恋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脸上的笑容越拉越大,嘴角简直要扯到后脑勺去了,笑得无声且癫狂。

不像驭鬼师了,像都市怪谈中的裂口女。

两面宿傩折断了自己的花枝,开始料理绰羽:“碰了我的东西,就要有死亡的觉悟啊。”

又是那把低沉性感的好嗓子。

两面宿傩高高在上惯了,从未考虑过收敛自己的气势,于是他也就从未收敛过自己的迷人。

声音实在太好听了。

想得到他。让他在她的床上喘。

以前也喜欢他,但是没有哪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欲丨望。

琥珀没了力量断了腿,她好久没有这么狼狈了,也许久没有像这样想要迫切地得到某个东西。

她看着两面宿傩,眼睛发亮。

要是给绰羽一个后悔的机会,他绝不会在那天接了斯金尼区那个高级主播任务,踏进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巷子。

如果再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他今天就是死,也绝不会大半夜跑出了趟这趟浑水。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在浓郁的冷雾之中,绰羽正在经历他一生最惨的一段时光。

【绰羽死了你就白给了啊啊啊】

【强制硬币的主人死在副本里,你还能出去么?】

【不去阻止等什么呢】

琥珀不想阻止,她处于一种微妙的上头状态,一个人困在副本里当然不行,但如果是和两面宿傩一起被困在副本里,似乎没什么不好。

欲海情天啊。

琥珀以手遮了遮眼,凭着惊人的毅力站起来。

她每走一步都百痛穿心,像小美人鱼在刀尖上跳舞一样。

嗐,美人鱼竟是我自己?琥珀百无聊赖地想着,怎么绰羽没惨叫啊?是不是两面宿傩拔了他的舌头?

绯色入白雾。

里面是一片血色的人间地狱。

绰羽的另一边翅膀也没了,不同于之前利落的切割手法,这次大概是蛮力活活撕下来的,翻飞的白羽下是裂口参差的肉翅。

他眉毛以上的位置整个消失了,红白之物黏黏稠稠地洒落,看上去像个倾覆的红酒杯。

至于他一直没能为什么没能叫出声?

琥珀不甚在意地扫过绰羽被挖开的脖颈和镂空的下颌,大概这就是原因吧。

神冥游戏里,技不如人,死得痛苦是常事。

最可怕的是,他还活着,唯一一只剩下的眼睛中有显而易见的哀求。

琥珀没施舍自己的好心,她腿一软跌进那个浑身血腥的怀抱。

粲然一笑:“想我了吗?”

两面宿傩不答,只是隔着长裤若即若离地摩挲着琥珀的腿。

女人的腿很纤细,匀称而修长,没什么多余的赘肉,穿的长裤触手光滑,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绝佳的把玩对象。

只是膝盖下方软绵绵的,略有不足。

两面宿傩在那处软绵的肉上施加力气,哑着嗓子:“这里为什么是软的?”

很疼,痛彻心扉那种疼。琥珀深吸一口气,脸上涨满了病态的潮红。

琥珀似乎从未这么好脾气过,她不骂人不生气,只是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没办法啊,被你踩断了。大概是粉末性骨折?”

“不说这个,你晚上去哪了?”

【总不能是看月亮吧23333】

【我猜是去找线索了?不过感觉老变态不会这么做啊】

“这里是个挺有意思的地方。”

“所以你自己出去玩了??你就不怕我被人杀了!”

“呵。”

两面宿傩不再说什么,像提着死鸡一样捏着琥珀的后脖颈,就这么在大雾中飞行。

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琥珀的两条腿不受控制地耷拉在空中,像被折断了花茎坠着头的白玉兰。

两面宿傩飞得不算快,甚至好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些东西,两人越飞白雾越浓。

一路上,专属于大漠的干涩感逐渐消失,海腥味越来越重,地上的建筑也逐渐破败,像是被海水冲刷了千万年一样。

琥珀惊奇的同时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她挂在两面宿傩手中,问道:“我们是在向下飞么?”

“嗯。”

这里的环境太像是另一个世界了,而两面宿傩的速度不快,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到另一个地方。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里是地底。澜息古城,除了地面的建筑以外,还有个地下城。

白雾,是结界么?夜间才会显露真面目的结界。

这里,是海妖的巢穴。

想起离不开人的天女殿,琥珀的眼神深了深。

拯救副本实在很多,需要被拯救的哪一方也不一定是占理的,甚至不一定是弱势的。

琥珀看一眼直播光屏,暗自思索起来。

不论是解开海妖封印,放他们出来与瀚海国民厮杀;或者遵循大祭司的安排,按部就班地选择一位未婚夫,做瀚海国尊贵的天女,似乎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有一点,为什么非要选个男人呢?

天女择婿这件事到底重要在哪?

琥珀还没搞清楚,不过……

她抿了抿唇,不论如何,她已经选好了自己的男人了,并且不打算更改

顺着白雾中冷冷的气流荡荡腿,琥珀用余光看一眼提着自己的男人。

谁是猎物,还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