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一边吃着葛粉,一边说道:“邓家小姑娘有心了,想不到她竟能做出如此甜品。还知道让你带了这么许多来家里。骊娘,你可要多谢谢她。对了,下次她再来家里,你带她来见我。说起来,她可是你外祖父的救命恩人,又与你有恩,也该给她份像样的见面礼才是。”马氏说着,便摸向自己唯一的首饰,腕上带的上好的镯子。
马骊娘连忙说道:“见面倒是可以,送首饰还是算了。媛儿和京城那些姑娘都不大一样,她心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娘真要给她首饰,她反而会被吓一跳。我们再见面也会尴尬。说不定反而坏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乡下人本就天性淳朴,当初听说我外公急等这草药救命,媛儿二话不说便陪我去找药了。下山时,见我摔了她先一把将我拉住,自己反而遭了殃,摔伤了腿。若是之前我认识那些姑娘,这会儿肯定记恨死我了?也就媛儿仍是好心招待我。还叮嘱我一个人不要上山割草去,怕我迷了路。
离开京城之前,我也有许多朋友。可这么投缘的,媛儿还是第一个。娘,我和媛儿交往与其他无关。您可千万别吓她。不然我就没朋友了。”
她在马氏面前,难得如此据理力争,甚至还撒娇了。
马氏听了,面上难得出现了几分喜色,又说道:“这么看来,骊娘当真喜欢媛儿喜欢得紧?”
马骊娘面上一红,低下头,闷哼了一声。
马氏便说道:“罢了,娘不搅合你的事。不过照你这么说,这邓家小姑娘也是个心思灵巧之人。”说着又示意骊娘再给她冲一碗粉吃。
马骊娘一边拌粉,一边好笑地说道:“媛儿的确聪明灵巧,可她那才智恐怕十有七八都用在琢磨吃食上面,仅剩下的也用来激励她哥哥上进了。”遂又把邓媛那套一日三餐的歪理,以及她兄长有是如何成才的,都说给马氏听。
马氏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说道:“小小姑娘,怎的这般有趣?”
“媛儿说,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她这智慧便是自己做不出,便较劲脑汁给她兄长出难题?那她兄长若是不愿呢?”
“怎么可能不愿?邓家大哥如今不是已经在媛儿的鞭策下成才了,还在城里当小捕快呢。”
骊娘完全就是学着邓媛的语气说话,邓母越发笑得肚子都疼了。
自打马老爷子告老还乡,一家人离开京城,便灾难不断。自此便愁云惨淡的。此刻她们这一笑,反倒如同剥开云雾一般。
在仓偈记忆里,母亲妹妹几乎从未这般开怀过。
马老爷子听着她们母女说话,也忍不住感叹:“邓家小姑娘说话,倒是难得通透。”
仓偈一看刘妈妈正把马老爷子从屋里扶出来,忙上前帮忙。又忍不住问道:“外公,您怎么出来了?”
老爷子随口说道:“总在床上躺着,身子骨都僵了。这不是俪娘在做葛根粉吗?我正好也走出来活动活动,顺便尝尝这粉。”
“……”仓偈瞥了一眼桌上放的青皮小橘子,每个都满满当当的。
骊娘显然很兴奋,一边冲粉又开始跟外公母亲讲起橘酿葛粉,说是邓媛从书里学到的。她和白大夫借了药典笔记,就为了从里面找些吃食的做法。如今邓家院里还摆着个大缸,里面是邓媛自己做的黄豆酱油。
马老爷子听了,直说邓家小姑娘当真有趣得很。
仓偈看着一家人笑语嫣嫣,不禁有些晃神。直到他也被俪娘塞了一碗冲好的葛根粉。
仓偈吃了一口,只觉得没有什么味道,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过了一会方觉得有些回甜。那也算不得多好吃。家里人未免太夸张了。
骊娘又解释道:“没有糖了,兄长便先凑合吃着。味道应该也不错。我记得兄长从小便不爱吃甜。”
仓偈只得点点头,不急不缓地吃着自己那碗粉。
骊娘又对母亲说道:“媛儿跟哥哥不同,可爱死甜口了?她自己还用甘蔗做糖吃呢。她做的那糖都是透明的晶块似的。媛儿说,到了秋天收一些山楂。冬日里就可以串糖葫芦吃了。”
听到这里,马氏和马老爷子都露出些许诧异。很快又夸邓家小姑娘,着实能干得很。
仓偈心中却在暗想:不过是小女孩间吹牛罢了。酱油和糖葫芦也未必就能做成功。若真的这般简单容易,那些匠人又是如何养家糊口的?
仓偈生性冷漠,对其他人一向没有明显好恶。糯米糕不过是应了妹妹的请求,帮了他们家的忙。说到底两人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如今也不知怎的,仓偈心里竟对那个女孩有些不满。
或许是因为他过惯了平静的生活,所以讨厌糯米糕话多,能逗得全家发笑吧?
这样一想,仓偈也就不那么在意了。也不好扫了家里人的兴,匆匆吃了那一碗葛粉,便回房念书去了。
他心里却认定,葛粉一点都不好吃,糯米糕也无趣得很。
不想之后的数日,骊娘天天往邓家跑,总能带回点有趣的吃食回来。就算空手回来,也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时常逗得马氏和马老爷子开怀。
仓偈便暗中对母亲说,妹妹总是从邓家拿东西总归是不好。
等回头来,骊娘却理直气壮地说道:“媛儿说了,我帮她干活,这些都是我劳动所得,就该带回来。”
“……”马氏自是说不过她,少不得让儿子备上礼物去邓家走上一趟。这才是邻里间的礼尚往来。
仓偈只得去了,却是邓父在书房里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
在骊娘口中,邓父是个宽厚善良的长辈,除了身体不好,几乎没有毛病。可在仓偈看来,邓父实在有些奸猾。每次见面,三两句就能探出他的底。仓偈不得不仔细收敛,以防被他一眼看穿。
直到离开时,仓偈还在想,又没有看见那块糯米糕。自打她腿伤之后,当真如吴三巧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走到过道时,回头一看,刚好邓媛正坐在后院大树下休息呢。
她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摇椅,时不时发出咯吱吱的响声。邓媛眯着眼坐在那上面,手持一把蒲扇,时不时扇上几下,驱赶蚊虫。当真是自在得很。
此时阳光正好从树上的枝丫中落下来,星星点点,落在邓媛的小臂上。
仓偈耳畔突然想起妹妹曾经说过的话:“邓媛生得白白嫩嫩,实在很像刚出锅的糯米糕呀。”
可如今在他看来,这哪里是什么糯米糕,分明就是一只胖乎乎的小懒猫。他有幸在京城看过一只猫,被主人养得胖胖的,身上一点杂毛都没有,当真如同雪团一般。
可惜那猫儿被它主人惯坏了,除了对主人还温顺些,对其他人都凶恶得很,动不动便喜欢龇牙。
又过了两三日,邓媛的腿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可惜自打邓母和沈二娘吵了架,便十分担心被沈二娘言重,邓媛将来真会变成瘸的。因而这几天盯她盯得紧,根本不让出门。
邓媛难得找到机会,拄着拐杖几步走到隔壁院子外,扬起嗓子喊了一声:“俪娘,出来。”
眼见着大门有响动,邓媛又自顾自地说道:“你快些跟我来,我家叔叔送了许多鲜鱼过来,今日做个拿手的给你尝尝。”
话音戛然而止,不想走出来的居然是马仓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