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所有的嫔妃宫女太监侍卫都在往外跑,只有关风玥逆着人流行进。
时不时有人撞到关风玥,关风玥一点反应也无,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只身形有一座宫殿大小的白狐狸看。
白狐狸左右跳跃,每每跳落地面,脚下的亭台楼阁即刻成为废墟,关风玥眯起眼睛透过视煞眼镜可见白狐狸身上隐隐缠绕着黑气,细细一数,不多不少,恰好六条。
白光与蓝光在空中交织,战况激烈。
关风玥走近时,不知何处来的罡风刮得她站都站不稳。
白狐狸面前站着的正是裴子瑜与顾临渊,裴子瑜葱白指尖捏着通体泛着冰蓝色光芒的沧澜笛,激烈铿锵的曲调自他口中吹出,如铁马冰河踏蹄而来,气势恢宏,无形之中,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朵朵冰花凝结于半空,又迅速化作利刃,随着高亢的一声笛音纷纷如离弦之箭朝着白狐狸射去。
白狐狸身后的三条大尾巴迅速暴起,化作一张紧密的屏障,挡去了密密麻麻袭击而来的霜刃。
裴子瑜吹奏的曲调由急凑渐渐转为婉转清丽,浓厚的灵力裹挟着每一个音符,被白狐狸挥散拂去的数以千计的霜刃如滴水汇川一般慢慢聚合在一起,最终组成三柄冒着寒气的霜剑,每一柄霜剑都有半个人大小,剑气逼人,直指白狐狸。
白狐狸呲着牙齿,表情愤怒,显然并不愿与裴子瑜纠缠,变着法儿地想逃出这皇宫,东窜西跳的,可惜裴子瑜召唤出的三柄霜剑就如他此时吹出的曲调,如难缠交错的丝线紧紧追逐着白狐狸,意图将白狐狸网起来叫她挣扎不能。
关风玥朝着裴子瑜方向走去,头顶间或能感受到白狐狸飞速跳跃的身影,还有一两滴液体滴在她的脸颊上,顺手一摸,指尖上沾染着猩红的血迹。
关风玥昂首,只见白狐狸的胸口有一小片红色晕染开来,只不过伤口比起她硕大的身躯要小上许多,是以她一开始没有看见。
“你来做什么?如果死了残了,我们可不给你收尸!”裴子瑜忙于与白狐狸缠斗,自然是没空搭理的关风玥的,唯一空闲的顾临渊看见关风玥后,神情一如既往凶巴巴的。
关风玥抿了抿唇,没有解释什么,视线瞥向顾临渊手中的碎天凿,碎天凿尖锐的尾端血迹斑斑,看来那白狐狸胸口的伤便是碎天凿伤的。
空气中弥漫着裴子瑜时而急促时而悠扬的笛音以及白狐狸逐渐粗重的喘息声,地面皆是泥沙碎石,全然没有一点皇宫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什么戈壁沙漠。
关风玥被地上一件破碎的金丝软甲吸引去注意力,直觉告诉她这或许曾经是一件防御力极高的灵器,可惜被碎天凿凿破,失了原本的效能,与寻常金丝软甲无异。
白狐狸被追逐得精疲力竭,矫健的身子像是被绑了巨石一般渐渐慢下来,她狭长的金眸气恼地盯着裴子瑜,口吐人言:“妾虽说生而为妖,却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你们为何突然袭击,要致我于死地?”
“没有伤天害理?我的引煞罗盘可是测出来你身上的煞气了,你还想狡辩?”顾临渊双手抱胸,得意地扬了扬小臂上的引煞罗盘,调试了几下指针后,迅速旋转的指针最终指向白狐狸方向,“狡猾的妖族,说起谎话来都不需要打草稿。”说这话时,顾临渊眼神特意深深地看了关风玥一眼。
注意到他的视线,关风玥不言,只是皱眉看向白狐狸,的确,那六条煞气围绕着白狐狸周身旋转,可惜,关风玥并不明白这几条煞气是如何产生的,如果煞气是为恶之人才会有的,那么是不是数量越多就代表做得恶事越多呢?
关风玥拧眉,她回忆起那日见到的贤妃娘娘和国舅身上的煞气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像是杂乱的线团数也数不清……他们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什么煞气,我可从未听说过!”白狐狸身形越来越迟钝,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而裴子瑜仍是风轻云淡地吹奏着乐曲,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似乎操纵这三柄锐利的霜剑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清风微扬起他的衣袂,他便是这废墟宫殿中最为瞩目的存在。
“你不用挣扎了,白费力气,乖乖束手就擒便是。我师兄金丹修为,你也金丹修为,虽说实力相当,可惜你的护身法器被碎天凿毁去,你也因此受伤,而师兄上品法器乃是他的本命法器,手无寸铁的你是万万不可能战胜我师兄的!”
终于,如顾临渊所言,随着白狐狸躲避的动作放慢,裴子瑜的霜剑有了可乘之机,当白狐狸与三柄霜剑之时,其中一柄霜剑不知何时绕到了白狐狸的腹下,散发出彻骨的寒意。白狐狸身子顿时一凛,再顾不上另外两柄霜剑,全力将腹下的霜剑击碎。
腹下的霜剑分崩离析的那一刻,背后的那两柄霜剑毫不留情地洞穿了她的脊骨。
血流如注,大口的鲜血从白狐狸嘴中吐出,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速下坠,摔落在尘埃里,扬起的泥沙足有一人高。
尘埃落定后,白狐狸砸出的深坑中,已不见硕大狐狸的踪迹,躺着一名发丝凌乱的弱女子,无助地蜷缩在地上,她的胸口被捅出两个窟窿,离奇的是,她的双手捂着的并非最疼的胸口,而是她的小腹位置。
她金色的眼眸中满是绝望,那是关风玥在很多妖身上见过的眼神。
当八字胡将新拐卖来的小妖放进笼子中不给吃喝饿上十天半个月时,当他们声嘶力竭地挣扎反抗却被鞭子抽的遍体鳞伤时,当在笼中相依为命的好友隔天便因疾病暴毙连尸首都无人清理时,关风玥总会在他们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空洞麻木、心如死灰。
关风玥不自觉向那深坑中的女子靠近,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站到了狐妖的跟前,狐妖胸口的血几乎快流干了,但是她仍是死死捂着自己的小腹,关风玥看到她的掌心泛着微弱的白色光芒,似是在保护着什么。
女子的生命力不断在流失,原本围绕着她的身体旋转的六道煞气似是有了可乘之机,纷纷钻入她的体内企图蚕食她的灵肉,吸食她的灵骨,而她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固执地运转着掌中的灵力。
几尺之外,红木帝辇缓缓靠近,闻讯赶来的黔国国君连早朝也顾不上了,急匆匆摆驾来看她,却不想看到的是满目狼藉。
帝辇在关风玥身侧停下,近侍搀扶国君下步撵,国君眸光深沉,面上无多大的起伏,可惜握紧的双拳仍是暴露了他纷乱的思绪。
不顾近侍的阻拦,他一步步往深坑中的女子走去,国君没有说别的什么,而是盘坐在她身侧,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后握住她因灵力使用过度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几乎是叹息道:“雪柔,灵力先用来恢复胸口的伤口,孩子……以后我们可以再要,此番守卫看护不力,让宫外方士混了进来,朕定会好好收拾他们,不会再有下次……”
“雪柔,乖,听朕的,别再保全腹中的胎儿了。都是朕不好,明知你不喜苦味,还让太医院给你配那么多安胎药,下回朕不会再这样了,不管有没有孩子,都是朕的雪柔最最要紧……”
这位名唤雪柔的狐妖显然已经听不见黔国国君的话语,或者说仅存的意识早已消失,她依旧固执地将周身的灵力都调转于小腹之中,只不过是出于竭力保全腹中胎儿的最后一缕执念罢了。
黔国国君就这么静静地陪着郦雪柔,直至她身上的最后一丝灵力也耗尽,再没有了多的反应之后,国君才绝望地用掌心盖上郦雪柔没有焦距的金眸。
关风玥望着黔国国君微微佝偻的背影,五味杂陈。
在她的印象中,黔国国君是这皇宫中拥有至高无上权柄的人,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人敢破坏属于他的东西,可是现在,这位名唤郦雪柔的狐妖将他的巍峨奢华的宫殿夷为平地,他竟一点也不生气,比宫殿毁坏更让他难过的,似乎是郦雪柔的重伤去世。
地位尊贵的人族竟然会为一个妖族失意黯然,这是关风玥从未见过的。
她只见过人族对妖族的漠视鄙夷、畏惧伤害。
黔国国君低眉整理了两下郦雪柔身上堪堪蔽体的衣物,却发现她胸口破碎的衣物怎么也整理不好,于是干脆解下自己身上玄黑色的袍服给郦雪柔披上,盖住血淋淋的伤口,将其打横抱起,他带着郦雪柔走出深坑,在侍从的簇拥下,坐上帝辇,左右侍从都觉得国君这样做有失体统,却没有一个敢出声提醒的。
宫中人向来以为郦昭媛仅仅是一个出身于微末的寻常女子,不过是当初有幸救了自家国君一命才颇受盛宠,却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郦昭媛竟然是狐妖化身,而他们圣上……也显然早已知晓此事,依旧不改对郦昭媛的殊宠,可见他们圣上是有多么偏爱郦昭媛了。
裴子瑜叫住了欲离去的黔国国君,“此妖物身上的煞气未除干净,若不祛除,今后恐有大患。”
“若朕执意不肯,又如何?”黔国国君连正眼都不愿给裴子瑜,侧着脸同他讲话。
“那便得罪。”裴子瑜闪身到国君跟前,顷刻间将国君怀中郦雪柔的身体抢了过来,宛如扔货物一般扔给了远处的顾临渊。
人族帝王有真龙之气护体,他们不能对黔国国君动手,却也要防止郦雪柔体内的煞气侵入国君体内,那会影响整个黔国的国运,是开不得玩笑的事。
自从上次观摩裴子瑜用净化诀将八字胡身上的煞气祛除后,顾临渊私下终于将净化诀背得烂熟于心。
他将郦雪柔放在地上,吟诵净化诀逼出她体内的煞气并最终将其净化后,又十分熟练地拿出一张火符,打算顺手将她尸首焚化。
顾临渊催动灵力运转火符到一半时,一只清瘦的手将他手中的火符揉碎,阻止了他的施法进程。
顾临渊难以置信地望着关风玥,双目几乎要瞪出来:“你疯了?这火符五块灵石一张,把你卖了你也不够赔的!”
关风玥固执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轻声反驳:“我以后会努力赚钱赔你,但是……你不能就这么轻易烧了这只狐妖。”
作者有话要说:关风玥:物理性打断施法.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