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某山区,山川明媚,草木茂盛,时值深秋,正是柑橘成熟的季节。老赵吃过老婆做的哨子面,心满意足地背起背篓,今天要去果园里多摘些柑橘,他们村盛产柑橘,家家户户都种了好几亩,每到这个季节就摘了背去城里卖。他们的橘子皮薄肉甜,城里人很喜欢,昨天他摘了几十斤,全卖光了。
他哼着小曲,心情愉快地往山上走,刚翻过一个山头,忽然愣住了。
漫山遍野一片雪白。
下雪了?他抬头看了看天,不可能啊,这还不到下雪的季节呢。他瞪圆了眼睛仔细看,这一看非同小可,原来那并不是雪,而是白色的果实,眼睛所能看到的所有山头都结满了这种白色的果实,仿佛橙色的柑橘一夜之间全部变得雪白。
别是橘树生病了吧?他吓得双腿都在打战,这片果林是他全家的希望,他的儿子在读大学,要是今年的收成没了,儿子明年的学费可就交不上了啊。
他撒开脚丫子朝果园狂奔,一路跑到林子里,早就有很多同村的村民们赶来了,一个个都脸色煞白,眼中是掩饰不了的焦急。
老赵从树上摘下一颗白果子,怎么看都不像柑橘,又不敢吃,对旁边的村民说:“老李,这还真是邪门了,请农机站的老王来看看吧。”
“恶果啊!”一声炸雷般的尖叫吓得众人一激灵,齐齐回头,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乞丐拄着拐杖叫道,“这都是恶果啊,大祸就要临头了!”
老赵认识那个乞丐,他解放前是跳大神的,“文革”时被批斗,疯了,平日总能看到他蹲在街头,吃着别人施舍给他的剩饭剩菜,一边说着些奇奇怪怪的话。
“老傻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村长怒喝,“大家都急成这样了,你还来捣乱!快滚!”
老乞丐忽然嘿嘿笑个不停,睁着他那双泛白的眼睛,摘下一个白果子,一边吃一边走远,嘴里还在不停地喊:“恶果结九日,九日之后,将有大灾!大灾啊!”
不知道为什么,老赵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也许,老乞丐说的并不是疯话?
警察局法医办公室里的灯亮着,散发着惨白、冰冷的光,金属解剖台上躺着一具白骨,上面的肌肉组织清除得很干净,干净得就像医学院里的塑料教具。
“这是一具女性尸体,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白小舟的目光落在尸体的胯部,脸色有些凝重,拿起桌上的尺子,量了一下耻骨之间的距离,法医老张转过头来问:“发现什么了吗?”
“耻骨之间分离了四毫米,她至少怀孕十周以上了。”白小舟把玩着尺子,“看来情杀的可能性很大啊。”
“别轻易下结论。”老张说,“那是警察的工作,不是法医的。”
门开了,瞿思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说:“小舟,我打听到消息了。”白小舟忙脱下白大褂走出来。瞿思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我托人查了裴庆东他们的境况,在梦中幻境里死了的人,在现实中也死了,心脏病发作,猝死。苏叶和李安然活下来了,不过她们似乎受了点儿惊吓,请假回老家去了。”
“萧景德呢?”
“我查过,没有这么一个人。”瞿思齐说,“他用的是化名。”
白小舟眉头皱得更紧:“他不会放过我们的,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我们,来找我们的麻烦。”
“怕什么?”瞿思齐仰起头,伸出大拇指往自己脸上一指,“有我呢,他那点儿雕虫小技,在我面前简直不够看。”
“又在自吹自擂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身后,瞿思齐的脸色顿时一黑:“朱翊凯,你是不是每天非要损我一顿才开心?”
那男生身穿英伦风的立领风衣,模样俊美,笑容明媚,正是051号研究所成员之一——朱翊凯。
“翊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们?”白小舟问。
朱翊凯耸了耸肩说:“龙老师到处找你们,让你们赶快回研究所,有要事相商。”
白小舟三人回到051号研究所的时候,楚先生坐在龙初夏刚买的红木太师椅上,与龙老师对坐品茗。桌上的紫砂茶壶弥漫着淡雅的茶香,连白小舟这种不懂茶的人都能闻出这是少见的好茶。木桌的上首还坐了一个人,五十多岁,穿着普通的西装,乍一看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大叔,但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他气势非凡,举手投足间领袖气质缓缓流露。
“稀客啊。”瞿思齐笑嘻嘻地说,“什么风把楚先生吹来了?”
“恕我直言。”朱翊凯毫不客气地说,“楚先生每次出现,都没有什么好事。”
那长者闻言大笑:“初夏啊,你这几个弟子果然非同凡响啊。”
龙初夏自顾自地饮茶:“首长谬赞了。”
首长?白小舟吃了一惊,这位长者是军人?
“柳伯伯。”楚云飞说,“还是开门见山吧,毕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长者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上出现漫山遍野的白,宛如山川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镜头拉近,众人才看清,那根本就不是雪,而是果实,这座山脉所有树木都结着同一种果实,形状像猕猴桃,却通体雪白,迎着阳光,白得透明,仿佛只有果肉而没有果核一般。
“恶果!”白小舟睁大了眼睛,呆呆地从喉咙里吐出这两个字,长者惊喜道:“小姑娘知道恶果?”
“我在档案里看过,1965年,某地结出过这种果实,摘后会立即长出,其味甚苦,难以下咽,古时候人们称它为‘恶’,‘恶果’一词便是来源于此。”白小舟脸色煞白,“当年恶果生长的地方风水奇特,是少见的龙脉,龙脉结出‘恶果’乃大不吉,一年之后,国必有大难。”
“这段视频拍摄于九天前。”长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此地的风水较之1965年的山川更加重要,几乎可以说是中华命脉,恶果在中华命脉上肆虐,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不需要我明言了吧?”
白小舟浑身发冷,恶果只结九日,九日过后凋落无踪,没有人能阻止它们,一旦它们出现,所有人就只能绝望地等待灾难来临。这些灾难,或许是天灾,亦可能是人祸,2012临近,恶果的出现莫非与之有某种隐秘的联系?这样算起来,天灾的可能性更大。
“我们能做什么?”朱翊凯郑重地问,他明白其中的利害,或许如今已到了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
“恶果的出现是天意,没有人能逆天而行。”楚云飞侧过头来,斜睨了三人一眼,“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端着茶杯的龙初夏抬起眼帘:“你们找到了‘件’?”
“‘件’是什么?”白小舟忍不住问。
“‘件’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据古书记载,它是神的使者,它们常常在家畜中诞生,模样奇形怪状。它们诞生的时机总是在灾难横行的年代,出生之后会说人话,但只说一句,这句话就是消除灾难的唯一办法。”长者叹息道,“天不亡我中华,就在昨日恶果凋零之时,我们在离长出恶果的山川九十里外找到了一颗鸡蛋。那颗鸡蛋是一只普通的母鸡诞下,蛋壳上浮现一张悲戚的人脸,传说,那是神明悲悯世人的容颜。”
“‘件’诞生了吗?”龙初夏身子微微前倾,迫不及待地问。长者淡淡地笑了一声说:“我们将鸡蛋送进了专业的机构,想将它孵化,但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依然无济于事。不过,今天凌晨五点,专业机构的系统中被人种入了木马,有人利用这个木马给我们传递了信息。”他的目光在三个青年的脸上扫过,目光犀利如刀,“能够让‘件’孵化的人,只有‘先知’。”
听到“先知”二字,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瞿思齐的身上。瞿思齐被大家看得全身发毛:“你们看我干什么?我的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预言能力,不过你们也都知道,这异能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我根本无法控制。”
“整个中国,有预言能力的异能者用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长者看着他道,“其中要数你的能力最强。现在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等等。”龙初夏打断他,“首长,请恕我直言,你们就这么相信那个侵入者的话?或许这只是个陷阱。”
“我们的技术人员彻查过系统漏洞,完全找不到木马的来源,或者说,完全找不到它侵入进来的物理途径。”长者微微皱起眉头,“我们的技术人员都是最尖端的科技人才,他们若是找不到漏洞,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木马病毒并非来自某个技术人员,而是来自某个能力强大到可怕的异能者,甚至于——”他顿了顿,似乎不太能接受这种说法,“神明本身。”
白小舟不相信什么鬼神,不过这条信息的出现也绝不是偶然。或许这位首长已经有了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准备。
瞿思齐沉默了半晌说:“我愿意去试一试。”
龙初夏饮尽杯中残茶,将紫砂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思齐,你要想清楚,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很危险。”
还没等瞿思齐答话,楚云飞突然插嘴说:“你能够保护他们多久?”
龙初夏一怔,与楚云飞四目相对,这位年轻的楚先生说:“他们三人,还有没到场的叶不二,虽然都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但他们能力非凡,前途无量,你不能总将他们藏在你的羽翼之下保护起来,你应该放他们自己去闯荡。不经历过危险和失败,雏鸟是不可能变成雄鹰的。”
龙初夏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她不甘心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却实在找不出话来反驳。她知道,他说得没错。
这些学生,需要历练,她不可能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一辈子。
“既然如此。”龙初夏无奈地说,“至少要让我知道,他们即将去的地方究竟在何处。”
楚云飞顿了顿,促狭地一笑:“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白小舟不敢相信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
那是一座老旧的仓库,位于偏僻的城区,鲜有人烟,周围一片萧条破败的景象,仓库门口挂着某个公司的牌子,保安亭里坐着一个老人,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儿。
瞿思齐上前敲了敲玻璃,老人睁着惺忪的睡眼,拿起桌上的名单。“你就是瞿思齐?”又看了看旁边的白小舟,“你就是白小舟?”
二人点头。
“好了,你们可以进去了。”老人按下开关,仓库的卷帘门缓缓升起,“里面有扇门,你们应该知道密码。”
三人刚想动身,老人忽然说:“名单上只有两个人,这位小哥,你不能进去。”
朱翊凯愣住:“你确定?”
“确定。”老人瞥了他一眼,“请回吧。”
朱翊凯的脸黑了半边,瞿思齐总算等到了寒碜他的机会,拍了拍他的肩说:“人品太差了,没办法,凯子你还是回去等消息吧。”朱翊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说:“小心些。”
“不劳挂念。”瞿思齐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惬意,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白小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俩人打情骂俏的工夫日益增长,这是要顺应潮流发展基情吗?
二人进了仓库,卷帘门缓缓关闭,仓库的深处果然有一扇木门,看起来平淡无奇。瞿思齐以特定的节奏将门把拧了几下,把手忽然打开,露出一个密码锁,来之前楚云飞曾告诉过他一个六位密码,他输入密码,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缓缓地开了。
木门不过是假象,那其实是一扇厚达一尺的金属门。
门内是一座电梯,里面早已站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欢迎,我姓李,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李博士,上面派我来接待你们。”他按下负二十五楼按钮,“首先我必须申明,进入研究中心之后,你们可以看也可以问,但没有我的准许,什么都不能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小舟试探着问:“这里不是精神病院吗?”
李博士瞥了她一眼:“你电影看多了吧?我们中心是研究非正常人类的,精神病人也是正常人。”
白小舟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出了电梯,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竟然是一座大型的研究室,到处都是精密仪器和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二人看得目不暇接,还以为自己进了《生化危机》里的蜂巢。
他们所研究的对象,比起《生化危机》里的各种生化怪物也不遑多让。
其中一个研究室里坐着一个小男孩,有个女研究员正在跟他说着什么,他侧过头,盯着白小舟,嘴里伸出海参一样长满倒刺的舌头,在空中蛇一般快速扭动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另一个实验室里绑着一个男人,他赤裸着身子,皮肤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还能眨,扑闪扑闪的,煞是吓人。又一个实验室里,几个保安正全力按住一个浑身黄毛、身高九尺、长着一张女人脸的怪物,而一个女博士正往它的静脉里注射镇静剂。
白小舟忍不住浑身发冷,李博士说得没错,和这些人比起来,精神病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走过几条长廊,见识了许多模样怪异的“非正常人类”,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迎了上来,李博士说:“萧晨,那颗蛋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女人边叹息边说,“我完全检测不到生命迹象,李博士,恐怕这颗蛋并不是传说中的‘件’。”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李博士侧过头来跟白小舟和瞿思齐说,“这位是我们研究中心非常优秀的研究人员萧晨,‘件’的研究由她全权负责。”
萧晨朝二人点了点头,领着他们走进实验室,摆满各种文件和仪器的桌上有一个架子,架子上端端正正地放着那颗鸡蛋,蛋壳上浮现出一张悲戚的人脸。白小舟和瞿思齐凑过去,盯着看了很久,忽然,那张脸动了一下,吓得二人忙缩了回来。
“我们试过所有办法。”萧晨皱起眉头,“除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哀之外,没有任何变化。”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瞿思齐问道:“听说你能让它孵化?”
瞿思齐苦笑道:“我又不是学生物学的,哪里有什么办法?”话音未落,他目光忽然一窒,眼前如同放电影般浮现出诡异的画面:研究中心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在惊慌逃窜,警笛长鸣,四处都是尖叫声。在这片混乱当中,萧晨来到一台电脑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往电脑里输入了什么,然后嘴角上翘,露出一道阴冷的微笑。
而她身后架子上的鸡蛋,已经破裂,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