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一个人的初恋都可以开花结果,我敢用身上任何一个器官打赌,这个世界上的爱情工业会整个垮掉。
小华留给我一张纸条,下次再跟我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的秋天。
失恋了,但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在不确切知道为什么失恋的情绪中沉淀,因为我必须干掉高中联考,不然就会让高中联考干掉我。
面对高中联考这只据说已经消失但只是变得更恐怖的大怪兽,很多人都疯了,或是装疯免得真的疯掉。我的基础很差,没有时间装疯,只好真的努力用功了好一阵子,免得对不起自己。
我熬夜不睡觉念书,连带地让Puma也不想睡觉。
Puma很神经质,它一条狗孤孤单单睡在一楼楼梯转角的笼子里,我们三兄弟则睡在二楼,Puma要是先睡着了也就罢了,但若是还没睡或睡不安稳,半夜听到我们兄弟聊天或走动的声音,它就会惊醒,对着楼梯上方猛叫!
我们都把Puma当作弟弟,也就是老四,但嘴巴上这么说,Puma晚上害怕一条狗睡觉、在那边哎哎叫呜呜叫的时候,却没有人鸟它。这肯定不是一个对待弟弟的正确态度。
我尝试过不理会,但Puma的叫声真的没完没了,用吠的不管用,它就用哎的。
每个养过狗的人肯定都听过那种求饶、忏悔、祈求的呜咽声。听得到狗狗求救声的人,大概都无法假装自己没有能力结束那个求救声,于是叫的狗煎熬,听的人也很煎熬。
我只好下楼谈判。
「Puma,二哥哥跟你说真的,你这样不行,会吵到奶奶睡觉。」我坐在楼梯间,严肃地看着在楼梯下坐着、用力吐舌头傻笑的Puma。
起先我还会想,说不定Puma是因为肚子饿才叫的。毕竟我们没养过狗,还真的不知道这种大小的狗一餐的分量多少比较恰当,都嘛「靠感觉」。
肚子饿,情有可原。
「好吧,二哥哥分你一点东西吃,吃完了就乖乖睡,嗯?」我撕了一片面包,再将面包撕碎,放在掌心喂Puma,它狼吞虎咽就解决了。
Puma吃东西的时候倒是很乖…靠,至今我还没遇过有东西吃会不乖的狗。
如果手边没有东西可以分Puma吃,没关系,我会坐在阶梯上抱起Puma,让它直接将舌头伸进我的鼻孔里,恣意地吃我的鼻涕直到我呼吸畅通为止。
吃完了,Puma跟我都会很满意刚刚的热吻。
「嗯,那就这样了,你一条狗睡觉要勇敢,大哥、二哥、三哥都睡在楼上,会保护你,你不要怕,睡就对了。」我按摩它金光闪闪的小身体,它有点高兴。
我转身上楼,才刚刚钻进床,就听见Puma又开始哭叫。
叫得我完全没有办法睡觉。
不是睡不着,而是无法忽视Puma的求救声。
「大哥,怎么办?」我很苦恼。
「不要理它,让它习惯。」大哥半睡半醒丢出这句话。
「三三,换你下去安抚一下Puma!」我直接用命令的。
「…」三三睡得很熟。
靠,哪有这样的,于是我走过去摇了摇他:「快起来,Puma在叫!」
「唉呦!干嘛啦!」三三暴怒,瞬间坐起来。
然后又像失去记忆般倒下去,昏厥到另一个世界。
没办法了,大家都没人性,Puma那可怜的小东西只能靠我了。
我气急败坏踩着拖鞋冲下楼,将努力挤出可怜表情的Puma抱进房间,将绳子绑在门把上。如此如此,害怕一条狗睡觉的Puma终于蜷起身子,安心闭上眼睛。
以上的画面请自行重播无限次,那可是我每天晚上必经的困扰。
如果我不想听到Puma夜哭,只有蹑手蹑脚在二楼活动,副作用是久了会以为自己是忍者或小偷。或是干脆提早睡觉,耳不听为净,让更晚睡的人去担待。
由于Puma在晚上叫来叫去的迹象完全没有减少,哥哥忍不住怀疑起…
「田田,你觉得有没有可能,Puma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哥哥眉头深锁。
「真的吗?」我有点不想接受这个答案。
看到鬼,比情有可原要更情有可原。
虽然我在怕鬼这个人生项目上拿了很高分,但我可不需要看见鬼。 Puma不只看得见,还要一条狗孤零零被鬼盯着睡觉,我光想就好想哭。
于是Puma下次再叫的时候,就轮到我上场了。
我下楼,对着没有开灯、黑漆漆的空间演讲:「不好意思,请你不要闹Puma了,它只是一条小狗。可以请你走开吗?」语气诚恳、真挚。
「…」黑暗。
「如果你没有地方去,一定要待在这里的话,可以请你坐在狗狗看不到的地方,好吗?我不想念咒赶你,但你也要有一点礼貌。」我动之以理。
「…」黑暗。
要知道,一个人对着空旷的黑暗说话,那个画面其实是很令人毛骨悚然的。
讲着讲着,我很快就不行了。于是我将Puma抱回房间,将它绑在门把上睡觉。
「乖乖,不怕了喔!」我搂搂它。
以上的画面也请自动重播无限次。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绑它了,就让干什么都好就是不想睡觉的Puma自由自在在二楼逛街,逛累了,就自动自发跳上我的床—Puma优异的跳跃力,让我对小型犬的评价又翻了一翻。
跟Puma睡觉很妙,它会在床上走来走去,大摇大摆地,有时还会直接踩过我的脸,当作报答我放它上楼。
最后它会贴着我的背试着小眯一下,一直贴到我忍不住动了动,Puma才会抖抖身体,起来,走到我双脚的弯曲处,像拼图一样躺下来,用他的小身体跟我的脚组合好。
在天亮之前,Puma就一直持续睡觉、被我翻身弄醒、起身寻找下一个人狗组合处躺下、继续睡觉、饿了就吃一下我的鼻涕…它乐此不疲,就是没想过要跳下床。它显然不知道,每一次它在巡逻我的肉体的时候,我都被弄醒。
尽管如此,有一只小东西这么喜欢跟我睡觉,我受宠若惊。
直到它有一天在棉被上走来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圆…抬起脚,冷静地射出一股热尿的时候,我才发出悲怆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