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论什么原因,曾经深爱的恋人决定与你分手,他会采取怎样的方式让你知晓,并让你选择同意他所作出的分手决定?
A.无情决绝法:从你的身边突然、彻底消失,断绝与你的一切联系。再笨再执著的人,也会明白对方分手的决绝之心。
B.回避见面交代法:通过MSN、QQ、短信等不需要见面就能做出交代的方式提出分手。
C.循序渐进法:慢慢疏离你,躲避你,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日益减少与你约会、见面的次数和机会,让你逐渐明白,主动提出分手。
D.单刀直入法:既然是深爱,毕竟是有感情的,不妨两人见面直接说清楚。
聂双在读初中之前,对每个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认为大家彼此都是掏心挖肺的、诚恳的、不带任何水分的。
那时的她,头脑里还没有“明辨是非”、“辨别真假”、“揣测虚实”这类概念,对任何人自然也没有防备之心。虽然上过当吃过亏,多半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彼时年纪小,好了伤疤忘了疼,转过头就忘记,凭借着一副热心肠,倒也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她的小学生涯。
让她认识到原来有人习惯把谎话当做家常饭菜,是在奶奶去世的那一年。
那时她刚刚升入初一,坐在教室靠窗口第四排。无意间瞥过窗户,却看到本该同自己一样上课的周浅易被舅舅带着,从窗外经过,她还没来得及诧异,看到舅舅敲开门,正在讲课的班主任闻声而出,两人不知道交谈了些什么,班主任旋即回到教室,她听到班主任沉稳的嗓音,他说:“聂双同学,请出去下,家里有事。”
聂双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同学好奇的目光,让她坐立难安,班主任的那句话突然把她和周遭的同学划开了一道分界线,只是瞬间便被划入“家里有事”可以不用上课、需要立即神秘回家的一列。
——终归是年纪小,介意的只是这些小事。
聂双慢慢地挪出门,看到周浅易目光涣散呆立一旁,舅舅拖过她的肩膀:“奶奶去世了,现在跟我回家。”
那是聂双第一次面对死亡。
一路上三个人谁都没说话,走到奶奶家时,聂双看到院里院外已经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花圈,大门外临时支了一个棚子,不知从哪里请来的唢呐队此时正呜呜咽咽地吹着。院子里的人走走出出,有些人她认识,有些不。他们戴孝的方式不一,有的腰上扎着白布,有的身上穿着一整件白褂子,有的头上戴着白帽。人们为了办理后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并没有人过来搭理她和周浅易。
舅舅也只是在把他俩带到院子里,就去忙碌其他事情。
隔壁的老太太见到聂双,招手叫聂双过去,她的手上正搭着一顶用白布缝起来的扎了几朵白花的孝帽,线缝得很密实,有着厚厚的层层褶皱。老太太在聂双头上稍稍量了下,又飞快地穿针走线,随即用牙齿咬断线。聂双麻木地站在那里,任凭人家把孝帽套在她的头上。
各路亲戚陆续到达家门,哭丧的声音也跟着断断续续,分不清是真悲伤还是做样子。聂双看到老太太把帽子的下摆甩到一边,干瘪的手抚摸着孝帽上的白花,一边摸一边喃喃自语,对自己的手艺异常满意:“孙女就是要戴这种孝帽,不是我吹,整个村子里,会扎这种孝帽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很快,她和周浅易被带到灵堂前,跪下来对着奶奶磕了几个响头,兄妹俩都没有哭出声,聂双并非和奶奶没有感情,只是她的性格过于内敛,或者说,她还没有学会在这样的场合毫无保留地展现悲伤。
——号啕大哭?
——上气不接下气?
——捶胸顿足?
聂双相信,周浅易和自己一样,远远没有学会这样的发泄,或者说,这样的表演。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五点钟学校放学的时刻,聂双突然发现,自家的房顶上居然也站满了人,而且,居然有她和周浅易的同班同学,显然他们是放学后听到风声特意赶来凑热闹的。他们连家都没有回,背着书包挤在面积并不大的房顶上,有谁踩到谁的脚,叫谁站立不稳,胳膊挥来挥去也并未影响他们的兴致。聂双看着他们一个个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指手画脚。不知何时,有个女生看到聂双的孝帽,惊呼一声,于是齐刷刷的目光投向她。
那正是聂双所认为的最谈得来的朋友之一。
聂双当下决定同那个女生绝交。
天色越来越暗,磕完了头,兄妹俩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里,不多时,舅舅推过来一辆三轮车,把爷爷扶上去,叮嘱两人把爷爷送回家,好好照顾,以免老人家过度悲伤。
那是一个不眠之夜,聂双躺在床上,满脑子白天的场景,唢呐队、花圈、满院子的人来人往……依稀听到隔壁周浅易的房间传来压抑的哭泣声,不知怎的,积攒了一整天的悲伤,借着周浅易那压抑的哭声,一点点往外流逝。
第二天是出殡的日子,身为长孙的周浅易早早跟着舅舅出去,聂双则被安排留下来继续陪伴爷爷。
阴天,无端地叫人心情沮丧,中午聂双简单炒了两盘菜,一天也就那样,慢慢地耗了过去。
事情发生在晚上。
爸妈才回来没多久,住在奶奶家对门的名字唤作国栋的男人过来串门,他穿着一套贴身的黑色西服,白色衬衫露出袖口,料子是很考究的,像是真丝,微微有淡淡的古龙味道水飘过来,他看到聂双,大眼睛眨了下,做个微笑的表情。
聂双红了脸,这人,她是经常见到的,只是说话不多。平日里他穿得很整齐,带着一种慵懒的大少爷气息,并不傲慢,逢人会礼貌地打招呼,见了聂双也是如此,并不介意她是小孩子。有时他的手里拿着一些零食,有着很好的包装,遇到聂双会拿过来一些,语气纵然平淡,却满怀诚意,并不理会聂双的拒绝,只是执著地把东西塞到她手里。偶尔听家里人说起他在市中心有自己的小型汽车修理厂,与村子里穿着随便、土气的男女老少相比自是别有一番气质,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目光。
此时见他进来,爸妈交换了下目光,像是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随即兄妹俩被赶到房间写作业。周浅易磨磨蹭蹭,闪到聂双的房间,留出一道门缝,把耳朵贴在门框上,冲她使了个眼色。
她不声不响地拿出作业本,耳朵却同样竖起来。
开始只是小声地谈话,询问奶奶的后事办得如何,接着爸妈不住地感谢。聂双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国栋在奶奶突发心脏病的时候用自己的捷达车拉奶奶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已经太晚,连抢救都没得做,国栋又拉着奶奶的遗体回来。
在当时,车里拉死人是一件非常不吉利和忌讳的事情,若不是自家直系亲属,大抵是不会有人这般做的。
国栋再三表态,“无碍”“不妨事”,可是语气里有着太多的保留。
过了一阵,客气话终于表达完,客厅里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聂双想,他要走了吗?
这样想着,国栋突然开口,“那个,大哥,实不相瞒,今天小弟过来,有件事想要麻烦您。”
聂双想起他进门时爸妈异样的神色,此时有所醒悟。
接下来,国栋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讲述了自己是多么的讲义气,目前经营的小公司赢利多么丰厚……接着,他话锋一转,说自己的存款有几十万,只是目前都是定期,眼下有事急需用钱,如果动用定期存款,势必损失大量的利息。然后,他不急不缓地说:“你们拿五万块钱给我解下燃眉之急。三个月之内,必定如数归还。”
他是来借钱的,可是语气里没有一丝求人的意味,恰恰相反,甚至有些债主上门、你们全家都欠我的气势。
聂双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倒是周浅易,一副洞悉世情的样子,不住冷笑。
爸妈还未表态,聂双几乎有些按捺不住,奶奶去世他帮了很大的忙,不介意这忌讳和不吉利的事情,这让全家人都无以为报。眼下他只是资金周转不方便,况且他又有那么多的存款,过了存款期限自然可以取出来还上的,把钱借给他,家里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又还了这人情债,爸妈在犹豫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聂双恨不得把自己微薄的压岁钱全部拿来送给这位先生,以作报答。
但是爸妈当下并未直接表态,只说办丧事还有很多事情处理,需要查看下家中的存款情况,明天再予以答复。
聂双蹑手蹑脚地关紧门,迫不及待地问周浅易:“爸妈为什么不借钱给他?”
周浅易看了自己的傻妹妹一眼,不说话,只是冷笑。
那边,爸爸已经拿起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聂双只依稀听到“赌鬼”“亏损”“十几万”等几个关键词。
聂双假装去客厅倒水,小心留意爸妈的神情。
妈妈见到她出来,叹口气,像是有感而发:“小双啊,以后不论帮过谁人什么忙,不论有多大的交情,切记不要贪图人家的任何回报。”
爸爸这时放下电话,并未顾忌女儿在场,“我问过了,他开的厂子已经多年亏损,转卖的告示贴了一年,都没人过问。最近又开始赌,赌债都欠下十几万,老婆前一阵刚和他离婚,带着孩子转眼就改嫁了,亲戚朋友们现在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啊。”
聂双霎时愣住,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
周浅易像是看透她的心思,故意问道:“聂双,刚才犯傻了吧?想什么呢?”
她辩解,像是为自己,也像是为这位先生,“怎么会呢,那么讲究的人,看到小孩子也会礼貌地欠身打招呼,他刚刚明明说……”
“你还真是拿着愚蠢当天真。别人说的话,你就不会自己分辨下真假虚实?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总有一天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感恩戴德。”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周浅易又说:“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人家是吃一堑长一智,你倒好,越活越倒退,跟傻姑似的。就说你上幼儿园,跟小朋友玩捉迷藏,你躲在柴垛里,谁都找不到,天黑了大家都晓得回家,就你一人傻,要不是我十一点多把你从柴垛里拖出来,现在你还不晓得在哪儿呢。下次玩儿,总学乖了吧?还是犯傻,多晚也不知道自己回家。”
聂双不出声。
“小学呢,人家骗你考试得了0分,叫你每个生字抄十遍,你就傻傻不睡觉,一通宵写完所有生字;我同桌骗你我跟人打架被带到派出所,你疯了似的往家跑找爸妈;周六周日明明放假,同学给你打电话说临时通知上课,你马上背着书包去学校……愚人节是你生日,专门为你定的吧?”
——原来自己曾经做过这么多的傻事,难为他记得这么清楚。
“你当时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儿,观察下对方神情有没有异样,是不是在偷笑,看到你信以为真的表情时有没有露出得意神色,或是憋得满脸通红、期待看你出丑以奔走相告,哪怕你稍微动下脑袋摇一摇,最基本的常识总会有吧?哪里至于一点儿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哦。”
“哦,就会哦,”周浅易不住感喟,“什么叫不要相信任何人,就是不要随意相信任何人对你说的话、对你做的事,凡事须经过了解,通过自己的大脑进行分析和判断,再决定不迟。”
——凡事须经过了解,通过自己的大脑进行分析和判断,再决定不迟?
聂双专注地听着周浅易在自己对面掏心挖肺,她选择不吭声的原因有两点:一方面的确是她心虚,另一方面,这个叫作国栋的男人,聂双平日里习惯了他的温文尔雅,对他有着深深的好感,今日偶然间得见真相,给她带来的冲击着实不小。
那个晚上,一直趴在她的胸口却被她一再压抑的话,她并不曾讲给周浅易听:如果每一句话,都需要经过我们深思熟虑,反复揣测,会不会太累?我们忙着生活,忙着学习,忙着娱乐,忙着交际——每天我们面对那么多的人,还要忙着分析和判断他们对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的真假?
事实上,有很多事情,是聪明如周浅易也不曾想到的。多年后的聂双大学毕业踏上工作岗位,才知道很多人说起谎话来,比真话还要真,表情淡定,态度诚恳,神色自若,不露一丝一毫的破绽;有些人常年说假话,没有一句话是真;有些人说话视情况、视心情、视场合、视所面对的人……随意而定,反正总叫你琢磨不透;有些人则半真半假,真话里捎带半句假话,假话里掺杂着几许真话,弄得人云里雾里,等到你两星期之后终于明白他的话时人家早就改变了主意。
可是聂双始终没有学乖,在这方面纵然积累了太多经验,她却依然是常常吃亏的那一个。与人打交道,对方的样子稍微坦诚一些,关心的语气多一些,她便掏心窝子的话讲了一串又一串,等到明白那人在她背后把她的事情添油加醋四处散播,连楼下看大门的大爷都在背后偷偷取笑她时,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与工作搭档做事,那一脸苍白的女生每日里做出一副柔弱病态状,殷殷切切不断给聂双戴高帽,所有苦活、累活全由聂双做,末了邀功的却是她——往嘴唇上扫白粉饼刻意做出病态样,一有工作捂着胃做疼痛状让同事逐一代劳,半夜里打电话给上司讲述工作最新进展,见到上司嘴巴抹了蜜一般“是是是”“您说得对”,背地里骂着上司“骚货”“变态”“抠逼”……这些,聂双是永远都学不会的吧。
在这方面,上学和工作终究有着很大的区别:上学时,你因某个人的人品有问题,完全可以无视他,不理他,漠视他;而工作时,人际关系是考察你工作能力很重要的一项,你不去搭理人家反倒会叫让人觉得是你个人的素养不够;工作环节中是需要与人协调合作的,哪怕恨那人恨得牙齿直痒,也要笑脸相迎、耐心配合——若不然,你可以自己当老板开公司啊,看谁不顺眼,轻轻松松随便炒人鱿鱼。
在人屋檐下,需要你低头的,有太多。
聂双从小受爸爸的影响,同人打交道,非常在意一个人的人品。我们可以通过很多小细节以小见大来确认一个人的人品:比如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比如喜欢小便宜,比如经常说人坏话……当聂双知道一个人的人品败坏时,条件反射般,便不屑于同此人打交道。
她坚持着这个原则,过滤朋友,净化友谊。
可是很多事情很多人无法过滤。各种各样的因素决定了你不能过滤,甚至需要你天天同对方打交道——
问题就在于,当无法过滤时,如何像对方一样,假装彼此关系好得不得了,笑眯眯地有一说一?
聂双觉得,如何与人品有问题的人打交道——对于有着人品洁癖的人,理应开设一门这样的课程,来指导行为。
若不然,以“能够并且善于说谎话”,作为人生这所大学的必修课,聂双,怕是要永远徘徊在幼儿园的入口了。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每时每刻,总会有人出生,有人死亡,有人等待,有人离去,有人热恋,有人分手……
如果,不论什么原因,曾经深爱的恋人决定与你分手,他会采取怎样的方式让你知晓,并让你选择同意对方所作出的分手决定?
A.无情决绝法:从你的身边突然、彻底消失,断绝与你的一切联系。再笨再执著的人,也会明白对方分手的决绝之心。
B.回避见面交代法:通过MSN、QQ、短信等不需要见面就能作出交代的方式提出分手。
C.循序渐进法:慢慢疏离你,躲避你,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日益减少与你约会、见面的次数和机会,让你逐渐明白,主动提出分手。
D.单刀直入法:既然是深爱,毕竟是有感情的,不妨两人见面直接说清楚。
哪一种方式,都不会让人心里有多舒服。
选择A,说明对方为人心狠且极端,不是能担当之人——或者,他不足够爱你。
选择B,说明对方关键时刻只顾及自己,为人自私且怯懦,害怕面对现实——分手目的达到就好,哪管他人死活。
选择C,说明对方过于有心机,为人处世圆滑之极,用心险恶——哪怕是他做了恶人也要以受害者身份出现。
选择D,说明对方行事还算磊落、大方,至少肯担当——能够考虑到对方感受,不误他人时间与感情。
如果与你曾经深爱的恋人,采取了上述方式之一,与你提出分手,你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要死要活纠缠不已?抛却所有自尊强力挽回?还是无声无息自动消失就像两人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不分手。
若分手是不可挽回的结局,那么,最好的方式,其实是选择在他离开你之前,你先离开他。
对于聂双来说,她并不知道季橙的离开,对两人的爱情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在得知季橙不告而别转学去了A中后,她下意识地觉得,A中,以及去了A中后的季橙,怕是要永远成为她遥不可及的梦了。
高二那年的暑假,两人几乎天天见面,季橙带她去周边的城市游玩,爬山、野炊、钓鱼、游泳、划船、攀岩……那时,聂双的爸妈虽不至于过分保守到要求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每天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的规定是包括周浅易都要遵守的。所以,他们从不能去太遥远的城市,但聂双已经满足。在兰城这座聂双从小长大的城市,同季橙约会的时候,因为担心遇到熟人,两人至少要留出十几米的距离,偷偷摸摸像是地下工作者在接头。
离开兰城就是另外一番天地。聂双不必因担心被熟人看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时刻战战兢兢,单单是做贼的感觉抛却脑后,可以没有任何遮掩地向季橙投去充满爱意的温柔一瞥,已是极大恩惠,心满意足。
季橙每天把行程安排得很满,那时的聂双还以为这是两人在升入高三前最忘我最放肆的一次疯狂,升入高三,一切就不同了吧?为了前程,为了更好的人生,为了家中父母殷切的希望,再贪玩再笨拙再痴傻的人,也知奋发图强,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置,其他全部退位。
她一直以为,季橙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想来,原来他一早计划好了要离开,所以才会那么放纵。
是的,聂双从来没有贪心奢求两人的爱情可以天长地久。
聂双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自己刚刚和季橙在一起,还曾经因为觉得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而暗暗攥紧拳头对自己说,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段感情,至少持续到高中结束……如果分手,一定是因为高考后迫于现实情况大家各奔东西异地相恋有缘无分的情况下造成的。
她没想到,这现实,来得如此之快。
季橙的电话,是在聂双升入高三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季橙转学到A中后的第一天,回过来的。
那时的聂双中午刚放学,骑着单车在回家的路上,并没有接到。等回家吃过午饭,意兴阑珊地躺在床上休息,还在为前一天季橙不告而别而不住揣测:没有预兆,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是不是也在用另外一种方式提醒她,希望她主动明白——两人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呢?更或者,他遭遇了什么意外情况,无暇打电话给自己?手机丢了?
虽然她一再叮嘱周浅易回学校见到季橙后迅速和自己联系,但中午周浅易一向是在学校食堂吃的,晚上才回家。放学回家前聂双怕他忘记,特意打电话过去,他却只是压低声音说“现在说话不方便,晚上回家再聊”。
估计是和他女朋友柏灵在一起吧?
想起那个让人头疼的女生,聂双禁不住苦笑,不愧是双胞胎兄妹,谈场恋爱都相似,轻易就陷入被动地位。
这样想着,不经意间拿过手机,才看到季橙的未接来电。那一瞬间,聂双有一阵愣神,拿着手机的手几乎是在发抖,小心地按解锁键,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打开未接来电,“一”,清清楚楚季橙的代号,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手机中,那个对她来说,代表着唯一和一切的“一”。
她突然害怕听到他对自己说什么。
决绝分手,作出交代,或者尝试解释?
窒息般地握着手机,聂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怦怦跳动的心脏,像是要从她的胸腔里跃出来。白皙的手指停留在呼叫键上,拨出,又挂断。拨出,再挂断。如此反复。这让聂双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想要主动打电话给季橙向他主动表白的无数个夜晚,就是这样犹豫再三,仿若她拨出的并不是一个电话号码,而是拨给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判官。
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对于聂双来说,季橙何尝不是掌握着她爱情命运的生死判官?
很久吗?也不是很久了,不过是一年之前。
想要打电话,却又害怕听这通电话,犹豫中,季橙的短信突然发过来:“聂双,晚上有时间吗?六点,在我们常去的茶餐厅等你。”
那是有史以来,聂双第一次逃课。
收到季橙的短信后,聂双换上一件英伦风的连衣A字裙,红色的格子,夹带着少许黑色蕾丝,七分袖露出雪白手臂,腰间斜斜垂下来一条细长的银色金属腰链,衬托得聂双多出几分不可言说的帅气。
平时聂双是很少穿红色的衣服的,总觉得太过张扬、热情、识别性太强,若在人群里,第一眼便被人认出,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装扮。而今天穿上它,说来理由或许有些好笑,冥冥之中,她总觉得今天的约会,季橙会提出分手。她无法做到抛却所有自尊,哪怕跪在坚持要与自己分手的恋人面前也在所不惜,苦苦哀求对方收回成命。
若他真的要与你分手,哀求又有什么用?
若他真的深深爱你,又怎会提出分手?
若分手的大局已定,何不让自己在爱情的这种战役中,输得还算漂亮些?
她需要一件衣服来增加、稳定自己的气场,红色,代表着热情、奔放、喜悦、激情……在聂双看来,或许,它可以掩饰自己,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悲伤和绝望。
骑上单车早早出了门,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茶餐厅的门口。下午一点半,过了吃饭的时间,茶餐厅的人并不多,她全然忘记了下午的课,找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一杯奶茶,心思恍惚,望着窗外出神。
季橙到的时候,她正低头按着手机里的短信,目光停留在季橙发过来的那条短信上,查看,返回,查看,返回,麻木重复。
两三天不见,季橙的头发仿佛长了很多,额前的碎发有几许甚至贴到了鼻子上,依然是那双明朗而深邃的眼睛,或许是多心,总觉得往昔那灼灼的目光已经消失,此刻停留在她身上的,只剩淡淡的打量。
可是她的季橙,即便是今天特意赶过来和她说分手的季橙,也还是那么帅。他身上套了一件莱卡棉的修身圆领短袖,有着休闲淡雅的印花,黑色的休闲纯棉长裤。瘦削的脸上仿佛打了艺人专用的修容阴影粉,轮廓分明,薄薄嘴唇此刻紧紧抿着,无端地给它的主人添加了深深的执著和倔犟色彩。让女生都为之深深嫉妒的白亮皮肤,在茶餐厅五彩灯光的照射下,看得聂双有些眼花。
“来了很久?”
聂双看到他拉开椅子,坐下。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
季橙像往日一样并没有看菜单,直接对旁边的服务生说道:“两份咖喱鸡饭套餐。一杯苏打水,一杯丝袜奶茶。”
“呃,等下,”聂双打断他,“一份咖喱鸡饭套餐,另外一份请改为鳗鱼饭。”
季橙耸耸眉,有点儿意外。
“今天,我想吃鳗鱼饭。”她微笑。
“噢,好。”
套餐端上来,她慢吞吞地吃着,嘴里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有她自己清楚。
“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喜欢的是咖喱鸡饭。”
她仍旧是微笑,并没有讲话。
“你还好吗?”良久,季橙问。
聂双低着头,“嗯,还好啊。”
——拜托你争点儿气好不好,眼泪,拜托你,不要流下来,至少现在不要。
“那个,我,我转学去A中了。”季橙是从来没用过这样犹豫的语气和她说话的。
“我,听说……了。”
很滑稽是吧,男朋友转学,是听别人说来的。
“以后,可能,不能够……经常见面了。”
“……哦。”
这句“哦”,听在季橙的耳中,就像是每次他提出约会的安排,聂双温柔地回答“哦,好的”。像是下意识的反应,条件反射。他宁可聂双像他所见到的其他陷入爱情里的女孩子,大吵大闹一番,或者是哭泣,抬起脸,满是伤心和不甘的眼泪。
可是聂双不。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季橙鼓起勇气,“聂双,以后,可能,我们之间的感情……”
聂双抬起头,居然带着微笑的表情,像是在鼓励他说下去。
季橙突然被这微笑震慑住,冷不丁乱了阵脚,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可能……要……放,放一放了。”
放一放?
终究是她沉不住气。
“季橙,有什么话,我们直来直去好不好?你说的,‘放一放’的意思是什么?分手?还是像肥皂剧里出现的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
“聂双,你听我说……”
“季橙,没关系的。呵,或者,是你想要与我分手,却害怕对我难以交代而现在想要敷衍我一下,然后等我们之间的感情慢慢冷却,我就会明白,其实你是要与我分手?”
“季橙,你曾经给过我一段最美好的时光。那段时光,我会永远铭记。今天不论什么原因,你我分手,我都不会后悔。我不会死缠烂打、死皮赖脸地耗在你身上。可是,若你的确要分手,也请对我说清楚。我是个很笨的人,不懂得猜哑谜。不论你现在的决定是什么,请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也好彻底死心。”
“……”季橙不出声,只是沉默。
“季橙,直接说吧,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
聂双,聂双,你真是个表演天才,现在还笑得出来?居然担心别人会担心你?
良久,她看到季橙黯然地低下头,弱弱的语气,“聂双,对不起……”
“呵,我明白了,这么难以启齿,必然不是好消息了。”聂双苦笑着,深吸一口气,“季橙,嗯,”鼻子酸酸的,“再次,谢谢你……曾经,给了我这段青春时光中最为美好的回忆。希望你一切都好。”
未等季橙作出反应,聂双迅速地拿起背包,逃难一样冲出茶餐厅。
季橙。
季橙。
还记得你曾经送给我的“言出必行”卡吗?你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拿出来,你就会帮我一一兑现。那时的我,不知道有多幸福,恨不得大声喊出你的名字,让每一个经过我身边的人,知道你,季橙,是我深爱,也深深爱着我的男朋友。
那时的我,只觉得幸福。现在想来,或许是骨子里,你觉得这份感情并不牢固,所以才会给我这样一份特别的礼物,正因为不相信,所以才会如此害怕,如此承诺。
可是,现在的我知道,它用不上了,永远都用不上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天,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么透明——我应该不再继续追问你“放一放”的含义的。我应该做个傻子,放一放,总还有再提起来的时候。我应该让你骗我的,至少让我相信,以后的我们,还会有再在一起的时候。
说了那么多的话,其实,最想说的,我想,我将永远都没有机会说了:自从我们在一起,我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做别人的女朋友,凭借我仅有的经验和经历,我全身心地那么执著地爱着你,我想要我们一直在一起。
季橙,若我同样给了你一份美好的刻骨铭心的回忆,你会在以后的时光里,偶尔想起我吗?
会想起曾经那么全身心和执著地爱着你的女生吗?
她的名字,叫聂双。
你会记得吗?
你还记得吗?
天越来越黑了。
窗外的行人,逐渐稀少。兰城并不是一座不夜城,即便是夏天,到了晚上九点多,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们也会逐渐散去,停止了吃喝玩乐、交际和喧嚣,仿佛约好了一般,要随同这沉甸甸的夜和这一到了夜晚就会显得倦怠的城市,一起陷入睡眠中。
季橙仍然在位置上呆坐着,茶餐厅里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餐盘穿行其中,吃饭的客人来了又去,有人向服务生点着自己想要吃的套餐,有人站在过道中大声吼着半个小时前点的海南鸡饭为什么还不来,有情侣在角落的位置借着昏暗的灯光偷偷亲吻,女生的脸微微侧着,害羞却又甜蜜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服务生走过来,站在季橙前面,向他解释着茶餐厅“已经打烊,欢迎明天再来”,脸上满是疲惫和不耐烦的神色。
季橙掏出钱包,意外得知聂双已经埋过单,不禁自嘲地摇头苦笑,这丫头,是彻底得罪了,看来,自己的表演,还是很出色的,要不要报考北京电影学院的表演专业?这么想着,苗言东的电话打过来,季橙才发现,手机里赫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怎么?”
“季橙,”苗言东低沉的声音,“你终于接电话了。现在在哪儿?”
“外面。什么事?”
“你爸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哦。”
“真搞不懂你们父子俩,有什么话直接讲啊,非要我带话,让我做恶人,真是的。”声音顿了顿,“你们家老季说了,无论如何让我问你,事情……顺利解决了没?”
少年的嘴紧紧抿着,握紧的拳头露出发白的指节,到底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拳捶在餐桌上,吓得一旁的服务生不禁倒退两步。
“老季说,只要你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他绝对不会食言,开除学生名单中,绝对不会有对方,学籍肯定也会继续保留,更不会有其他处分。”
“哈,是吗?我真是要好好谢谢他。”季橙挂断电话,再转过头,适才那表情丰富的服务生早就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