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仲夏,满园浓翠。赵芸嫣累得睡过去前听见雷声殷殷,清晨起来,果然看见天色朦胧,雨幕如瀑。
她拖着发酸发软的身子穿好衣裳,孙嬷嬷按例给她端上避子汤。赵芸嫣每隔两天都要喝一次,她从不喊苦皱眉,听话地一饮而尽。
淳安拿了颗蜜饯喂进她嘴里,赵芸嫣抬起小脸莞尔一笑,这笑容落在孙嬷嬷眼中,她的表情很是唏嘘。
她在宫里当差时见过很多扮猪吃老虎的人,她以为赵芸嫣起码有几个心眼,但现在看来,这个美貌绝伦的女子纯真到有点傻乎乎的。
五殿下明显对赵芸嫣是偏爱的,从传她伺候的次数就能看出来。在后宫,这样受宠的女人众星捧月,吃穿用度和月俸蹭蹭往上提。
但赵芸嫣在府里的待遇毫无变化,吃穿和普通婢女无异,月俸也只有几两碎银。
这傻姑娘不会仗着宠爱问殿下要东西,殿下也从没提过对她特殊照顾。
孙嬷嬷暗自叹气,这一碗碗的避子汤喝下去对身体的伤害多大啊,但赵芸嫣心甘情愿从不埋怨,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傻。
豆大的雨珠像鼓点一样叮叮咚咚地砸在地上,园子里的花草被暴雨摧残得垂下头,水榭水面浩荡,拱桥的青石板路面上流着一股股湍急的雨水。
江以衎的卧房是不能随便待的,赵芸嫣和淳安撑伞冒雨回到她们的住处,取来热水沐浴后,赵芸嫣正绞头发时,荷珠与茉如来了。
她们俩脸上堆着笑,把油纸包装的点心放在桌上,示好道:
“赵姑娘,我们昨天上街看见有家点心铺子生意好极了,大家都说好吃,我们专程给你买了些送来。”
芙芷惨死那日,黑衣侍卫特意领了她们几人去看,告诫她们要想活命,就安分守己,否则下场只会比芙芷还惨。
荷珠与茉如被芙芷满身血污的样子震慑到了,仔细看她的脸,她的两瓣嘴唇和舌头都被人咬掉,露出白色的筋肉来,红肿的脸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
她们惴惴难安,不知芙芷做错了什么受到这样的虐杀。彼此合计一番,那煞气十足的巴掌印忽地提醒她们,芙芷之前打过赵芸嫣一巴掌。
再加上江以衎开始经常传赵芸嫣伺候,她们更加确定芙芷是因为欺负了赵芸嫣才惨死的。
这个结论把她们吓得够呛,当初她们也推搡过赵芸嫣,尤其是荷珠与茉如冲在最前头。要是赵芸嫣给殿下吹吹枕头风,她们就完蛋了。
但不知为何,她们好端端地过了一段时日,没有人来追究她们的过错。
荷珠与茉如不敢掉以轻心,想着赵芸嫣可能消气了,便买来知名点心铺子的糕点,想给她赔罪,最好缓和一下关系,让她在殿下面前也提提她们的名字。
毕竟自芙芷出事她们就再没能侍候江以衎,连江以衎住的方向都被勒令不准过去。
“谁稀罕你们的点心?”淳安冷哼一声,轻蔑地扫视二人,“谁让你们不敲门就进来的?”
“淳安消消气,大家都是姐妹……”荷珠转向赵芸嫣,谄媚道:“赵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有眼不识金镶玉,我们知道错了。”
赵芸嫣把擦头发的棉巾搁下,微微湿润的青丝垂至腰际,她穿着素色花卉写意纹襦裙,清雅如雨中夏荷,柔和如水的眼波闪动,温声开口: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们这样低声下气地提着点心来道歉,赵芸嫣不想为难她们,更何况她们也是江以衎的人,她就更不能对她们冷声冷气。
荷珠与茉如对视一眼,赵芸嫣果然如孙嬷嬷所言很好说话,面上一喜道:“没事没事,就是想来探望探望姑娘,看到姑娘气色滋润,我们也就放心了。”
虽口上这么说着,但荷珠心里直冒酸水。赵芸嫣润泽的脸蛋白里透粉,锁骨处还有淡淡的红痕,一看就是江以衎弄的,江以衎以前召她伺候时可从来没有用唇吻过她。
“谢谢。”赵芸嫣客气地朝她微笑,“点心我收下了,之后我会给你们送点东西。”
“不必不必。”茉如连忙摆手,带着点兴奋的神色道:“赵姑娘愿意接受就好。”
淳安双臂交叉于胸前,她记仇得很,她看不惯荷珠与茉如的嘴脸,没好气地出声赶人:“我和芸嫣要用早膳了!你们出去吧,别在这儿杵着挡着我们!”
茉如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荷珠连忙拉住她往外走,可不能再和淳安起争执,笑着妥协道:“好,好,我们下次再来探望赵姑娘。”
空气里透着草木的味道,雨势减弱,像银线一样滑落。淳安和赵芸嫣坐在一块面朝窗户,用银勺舀青菜白粥喝。
“你干嘛对她们好声好气的?显得你好欺负一样。”淳安扁着嘴不满。
赵芸嫣醒来后才喝了一碗避子汤,这会儿用了几口白粥就撑着了,她放下勺子,笑眯眯道:
“她们有意求和,我们就给她们一个台阶下嘛,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多好。”
“你脾气太好了!”淳安用完最后一口粥,有点心动地看着荷珠送来的糕点,拆开油纸包拿出一块递给赵芸嫣,又拿了一块自己吃。
“挺好吃的,芸嫣你快尝尝!”
赵芸嫣咬了一小口,酥脆甘甜,味道挺好的。她盯着油纸包上点心铺子的名字,目光盈盈,蓦然开口:“我想出府一趟。”
陈阿婆还在赵府,阿婆一定很担心她,她得想找个法子把阿婆从赵府接出来,最好能接到这里和她一起住。
“出府?好呀!我也想出府。”淳安黑亮的眼睛神采奕奕,“我们现在有钱了,可以买好吃的好玩的!”
赵芸嫣看着淳安的眼睛,把与她相依为命的陈阿婆现在孤零零地留在赵府的事情告诉了淳安,淳安当即握拳,拍着胸脯说她一定会帮赵芸嫣。
“我们凑钱把陈阿婆赎出来……”淳安蓦地一顿,摇头道:“芸嫣,你不能出面,要是他们看见你了,一定会把你抓回去的。”
赵芸嫣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垂下眼帘默默思索。
从赵府赎人一定会经刘夫人的手,要是让淳安去赎人,她精明的姨母不仅会开高价,还有可能顺藤摸瓜从淳安嘴里套出她的存在。
事情很不好办,但她好想念陈阿婆,她恨不得立刻就见到陈阿婆。
“要不然你去求求殿下?”淳安提议,殿下应该不会拒绝赵芸嫣吧。
“可、可是……”赵芸嫣踯躅,她不敢向江以衎提请求。
淳安给她打气:“试试嘛!”而后在她脸上一戳,揶揄着笑道:“你都是殿下的枕边人了,殿下肯定会答应你的!”
赵芸嫣红着脸轻轻地点了头,除了淳安,她在府里可以信赖的就只有江以衎了。
雨水或停或息,抖擞着下了两天,花草树木披着水珠湿漉漉地垂头。是日夜,赵芸嫣被唤进卧房,她乖乖地坐在床边,解下绾起的长发等江以衎。
净室水声渐弱,江以衎只着单薄寝衣走出来,他领口和袖口都有金线镶边,衬得他更有玉曜之姿。
他的墨发还在滴水,赵芸嫣按往常一样拿来帕子给他擦拭,她的动作轻柔,把他伺候得很舒服。
少女润甜甘美的香气萦绕周身,江以衎凤眸微阖,他觉得自己食髓知味了。
头发还没干,他便转身抱起赵芸嫣向锦塌走去,帷幔上的流苏青玉带被他随手拂掉,幽闭的床榻间,二人呼吸交缠。
暗夜天空中吹起热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
赵芸嫣眼角有泪珠滑过,打湿了浓密的长睫,她咬着唇瓣勾住江以衎挺拔的脖颈,脸颊泛晕,含情的美眸微闭,鼓起勇气小声呢喃:
“奴婢想求殿下一件事。”
美人承宠的样子勾魄摄魂,江以衎用修长的手指梳理她那丝绸一般光滑的头发,“说。”
“奴婢在赵府有一位亲人,她叫陈阿婆,奴婢想求殿下把她赎出来……”
江以衎狠狠撞了她一下,赵芸嫣哆嗦得浑身又酥又麻,美眸放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奴婢求殿下了,奴婢会把陈阿婆赎身的银子还给殿下。”
江以衎像惩罚赵芸嫣似的俯身碾压她嫣红的唇瓣,大力腻缠她的软舌,不时用牙齿吮咬,直到口腔中有腥甜的味道才放开她。
赵芸嫣被他吻懵了,咬破的唇瓣有些疼,她眼里盈着泪,继续对着脸色不佳的江以衎软声相求:“奴婢求求殿下了。”
江以衎再次以唇封住她的嘴,他最近烦死赵渠一家人了,荣贵妃还对皇帝说想把赵姝姝嫁给他,什么破货色都想往他身边塞?
赵芸嫣今晚很不乖,她倒变聪明了,在他对她忍耐度最高的时候说出想利用他的话。
他才懒得管什么陈阿婆刘阿婆的,这些人关他什么事?
赵芸嫣还在可怜巴巴地求他,江以衎把她抱坐起来,咬住她粉润可爱的耳垂,语气冷冽道:
“闭嘴!别拿这些事烦我!”
求江以衎失败了,赵芸嫣的杏眼蕴满泪珠,还是得她自己想办法。
她走神了片刻,骇浪突然把她掀翻。听见她伏在自己肩窝发出娇泣声,江以衎的唇角才勾起极浅的弧度。
一夜风雨大作,雾气朦胧,远树迷离,院子里的娇蕊被打散开来,露出脆弱的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