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遗恨小重山 232、这一世,我所能给你最好的爱情便是,你爱她,我成全。

窗外,白云蓝天。

病房内,洁白的床单。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凉生,一身帅气的西装,如她想象中的一般模样。

他说,你醒了?

昨天,正在同伊元和堂进行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谈的他,接到庆姐的电话,便撂下一屋子傻掉的人,匆匆从日本飞了回来。

下飞机,到医院,已经是午后。

傍晚的太阳照进病房里,她安静地睡着,从未有过的宁静模样;守在一旁的宁信,看到他时,红红的眼睛里是微微讶异的光,似乎是有很多话,要说。

他只当她是想责备,却又克制着;宁信走后,他便守在她的身旁。

得知她没事,他放下一颗心,一身疲惫。

医院。雪白的墙。

这些年来,对他来说,这已经是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场景,这也是她惯用了的伎俩,不停地用死亡威胁自己。

这种威胁终结在他将那桶油倒在身上,赴死决绝一般地告诉她,我从不会用死去要挟一个人来爱自己,却可以用死去爱一个人。

就在他以为她放弃的时候,却事端又起。

宁信走后不久,她便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他的那一刻,愣了一下,凉生?

凉生也愣了,很显然,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她的歇斯底里的哭诉和斥责,哭诉她对自己的爱,斥责自己的薄情。

他在想什么,她怎么会不懂?

只是,这一次……

她突然笑了,那么淡的表情,明明寂寥,明明凄伤,却淡若云烟,不同于以往的歇斯底里。

无人知道昨日那个可怕的夜晚在她身上,楼梯口里发生过什么,已将一切改变,她已不配执念,或者没有力气去执念。意懒心灰。

她低下头,叹了气,平静地说,我只是睡不着,吃了点儿药。

明知无人相信,但这句话,却已是第二遍说起。

第一遍是对哭着的宁信。

那么平静,无悲无喜。

凉生愣了愣,这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过的安静温柔。

她抬头看看他,平静地说,觉得我应该像以前那样,同你吵吗?同你闹?不死不休?

她笑笑,语气那么淡,如同看破生死一般,说,从你将那桶汽油倒在自己身上开始,我已经决定放你走了。

她心里全是满满的悲伤,却笑着说,当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将汽油倒在自己身上,恨不能将自己付之一炬地对我说,他爱她,即使成尘成灰,也是一把只能爱她的灰或者尘。我就该死心了的。不是吗?

她低头,笑,这一世,我所能给你最好的爱情,也只能是,你爱她,我成全。只是……那天的伤……现在还疼吗?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明明是努力强忍着啊。她仓皇去擦,努力地笑,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想惹你心烦的。我不想在你面前流眼泪,可、控制不好……

看着她语无伦次的讨好,凉生的心突然酸了一下,他将一条手帕递给她,说,对不起。

她看着他,却原来,从头到尾,只能是对不起。

她笑了笑,仰起脸,说,没关系。

她轻松的表情,望了望天花板,说,原来放下了,也就放下了。

她吸了吸鼻子,笑了笑,说,如果你不觉得我很烦,就当我是个老朋友吧。她看着他,说,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凉生。

他点点头。

爱你十年,不多不少。烧完大把青春,烧完了倔强爱恨,最后换来了做你的老朋友,是不是也挺好?

那一天,阳光那么好的午后,她终于不再纠缠。

只是,如释重负卸下枷锁之后,他有些不习惯,她的恬淡超然她的成全,这么多年来,鲜艳如她,任性如她,执念也如她。

那个下午,两个人,突然说了那么多的话,从未有过的轻松气氛,从来没有过的笑脸,说着高中时代的那些事,巴黎一起看过的云和月,还有国内新上映的电影,看过的书。

未央说,你知道吗?当时班上所有的人都以为你不会笑。甚至打赌,谁让你笑了,班费请吃汉堡呢。

他笑,眼底眉梢。

窗外,偶尔有鸟儿掠过窗户,这所医院在郊外,靠着一片别墅区。

她看着他的脸,那是一种放下包袱后的笑,她的脸上也浮起了笑,陪着他,泪水却在心底肆意地流。

老陈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

他见她身体已无事,看了看手表,告诉她,日本那里有很重要的事,如果能定上机票,他怕是得连夜飞回去了。

她说,好啊。我没事。工作要紧。然后,她喃喃,姐姐帮朋友筹备明天的婚礼,怕是顾不得我了。我明天下午出院后,就准备去法国了。听说,你以后会在国内了。这样挺好的,至少,老朋友你就不会以为我去法国是为了纠缠你。

她笑着说。

凉生微怔。

她说,其实,当时,我跟去法国学珠宝设计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本身也很喜欢这个行业的。她笑,说,你不知道吧?

她这一句“你不知道吧”,让他觉得无比的内疚。这么多年,对于她,他最熟悉的身边人,他知道多少呢?

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菜?最喜欢看的电影,读的书……他一无所知,时光荒芜了她的青春,她的付出,甚至荒芜了他看她的那双眼。

他看不到,她的美好,她的生动,她的笑容,她的温柔。他所看到的,只有她的坏,她的执念,她的纠缠,甚至她的暴戾……

未央说,你怎么了?

他看着她,突然说,那我明天帮你办理出院,再回日本吧。

未央说,好啊。

她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像个吃面包喝牛奶到心满意足的小孩,伸伸懒腰,三份天真七分无赖,说,嗯哪。还是老朋友好呐。

凉生说,你睡吧。明天见。

她说,我想看你穿上帅气的西装。

凉生愣了愣。

她一脸“还要不要愉快地做老朋友”的表情,央告着,说,最后的要求。

于是,今天,他如约在她的面前,一身帅气的西装。

窗外,白云蓝天。

她猛然转脸,不忍看。

他说,怎么了?

她笑,没洗脸。

她吃下他端来的粥,表示肚子还是饿,还想吃点儿什么其他。

他说,你洗过胃,别吃了。

她撇嘴,一脸还要不要愉快的做老朋友的不情愿。

他无奈,说,不如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她点点头,说,我要坐在轮椅上,你推着我。

他迟疑了一下。

她撇嘴,半开玩笑,说,最后的机会了,我可是要出国了,再不推你真没机会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他也回以玩笑,说,要求还真多。

她刚想说,我做你女朋友的时候,可是毫无要求低到尘埃里你看不见呢……却怕这玩笑话也令他觉得负担,于是只是笑。

他去护士站借来轮椅,陪着她,走在医院的大院里,这里鸟语花香,说是医院,其实更像是疗养院。

此刻的她,坐在轮椅上,安静极了,恬淡得如同一幅画。

他突然开口,为什么会突然想出国?

她似乎没听到,如同陷入一个自己的世界里。良久,她才抬头,看着他,笑笑,我想重新生活。

他没说话。

她看着不远处的别墅群,眼眸安宁中,是遥远的寂寥。

他抬眼望去。

这一天,是夏季里,难得太阳并不艳丽的天,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恍如秋天,只是无落叶飘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