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锦二的消息在周二胡六就确认了。
先是武城给胡六发了信息,说整天都没见到李锦二来上班,不知道又在搞什么?接着在晚上公司员工的年终聚餐上,李锦二竟然也没有出现。胡六心里明白,这个李锦二在短时间内怕是真的没什么机会了,但以后哩?石级伟必定不会轻易放弃,说不准其后还有进来的机会,毕竟如果李锦二不来,总裁跟段家成就会想到石级伟确实在此事上有阴谋。
胡六的伤口终于基本愈合了,虽然还有些小问题,但总算能正常行走了。他跟麦朵出去看了一次电影,陪着麦朵出去置办了一次年货。他们牵手走在大街上,像年轻人一样旁若无人地相爱着。他们依旧没有发生身体上的关系,胡六想起麦朵曾经告诉的那个故事,他就在每次自己情热的时候强行压住沸腾的欲火,这一切麦朵也看在眼里。她在心里做了几天的斗争以后,终于下定决心,她打算给她深爱的男人一个礼物,在大年夜,她做好了将自己第一次献给他的准备,她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当时间一天天接近她设定的日期,她还是越来越紧张了。
腊月二十九号的晚上,两个人从外面回来后,麦朵去洗澡,胡六嘴上说让麦朵关好门,免得自己控制不住会冲进去,但人却走到客厅去了。看到楼下小区到处都挂上了红灯笼,满园子的祥瑞景象,胡六心里平静而安详,这是一种难得的好状态。他跋涉江湖这么多年,一直求名求利,灯红酒绿,身边经过一个又一个女子,他以为从此以后爱情只是他笔下的游戏,或者是为满足身体找的借口。但这几天来,他再次感受到了爱情的美妙,上一次的感觉,应该在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他青春正年少。他又想到公司的一些事情,和这一刻的幸福比起来,他忽然就觉得他的争斗毫无意义。他已经过了为温饱而挣扎的岁月,正如他说的那样,他就算不混江湖,他就算没了进项,他依旧会活得很滋润。他想,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应该是全部,这样竭尽心智,拼死恶斗,是不是走入了误区?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把胡六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他拿起一看,是杨七七的电话,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接通电话后,两个人彼此问候,又闲聊几句以后,杨七七说:“我想见见你。”
“年后吧。”胡六说,他想,确实应该见见,该了的就了了吧,好聚好散,不做情人,大家还是朋友。
“明天不行吗?我去看你,顺便给你带点年货。”
“不用了,我都买好了。”
“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电话里说也一样。”胡六这一刻显得很决绝,他想,不能再保持这种关系了,不然对麦朵不公平。
“你就一点也不想我?”杨七七很难过,她知道胡六不是痴情人,但没有想到胡六会冷酷如斯。
“大过年的,不说这些好吗?”胡六淡漠地说。
杨七七一时被噎着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有悲凉的情绪升起。
“你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忽然觉得没意思了。”杨七七在电话那端流下了眼泪,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胡六感觉到了,心里也觉不忍,就说:“你说吧,看我能做点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怀孕了。”杨七七咬着牙说,这一刻,她有些看不起自己。
“什么?”胡六惊呆了,他手一软,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他想起麦朵那哀怨的眼神,想起对麦朵的承诺,忽然觉得生活就像一出悲剧,身在炼狱,无法挣脱。
“就是怀孕了。”杨七七说,“我以为就算你不想见我,但至少你听到这个消息,会想见见孩子。”
“怎么会这样?”胡六还是无法相信。
“这个话应该问你,问我做什么?”杨七七有些恼怒。
胡六快速地回忆了下,想这样应该是真的了,当然,他想,杨七七也没必要欺骗他。他跟杨七七数次欢愉,只有两次戴了安全套,他以为杨七七会做好善后处理,没想到杨七七刻意地拿这当了机会。他心里慌乱起来,他听着麦朵在浴室喊了一声,心里就更慌乱了,就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生下来,我一直想要个孩子,你不是也说一直想要个孩子吗?”
“这不现实,这对孩子不公平。”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做孩子的爸爸?”
胡六从小在单亲家庭里成长起来,他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过,自己以后结婚后,哪怕不再相爱也绝不离婚,这样的牺牲自然就是为了孩子。当然,他有一段时间甚至想等自己疲倦了就找个合适的结婚,为了结婚而结婚,跟爱情无关,算是完成人生的一道程序。所以,他听到杨七七话里的讥讽,一股内疚的情绪就上来了,但他想到麦朵,就又狠心地说:“我们并不相爱。”
“不爱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算什么?”杨七七冷笑,她感觉心都凉透了,和胡六的开始或许没有爱情,但相处得久了,尤其是知道胡六对麦朵有了感情后,她就更想紧紧地抓住胡六,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爱,还是不想输给麦朵。
“别纠缠这个了好吗?”胡六感觉烦透了,他又听到麦朵喊了一声,就说:“就这样吧,你再好好考虑下,我们年后再说。”
“胡六,你不能这样绝情。”杨七七气愤地说。她放低身段告诉他这个消息,她一厢情愿地想,或许胡六知道后会很兴奋,因为胡六曾经多次跟她说过他想要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子,来完成他很多没有完成的梦想。他曾多次跟杨七七说过他以后会如何培养孩子,甚至连孩子以后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她以为她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会开心,会跟自己真的在一起,而不像以前那样不清不楚的,毕竟自己也是很优秀的女子,配他胡六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显然,胡六让她失望了。
胡六闭上了眼睛,痛苦地说:“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杨七七尖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泪落如雨。
胡六沉默,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杨七七冷冷地说:“胡六,你听好了,我不逼你。你可以选择不做孩子的父亲,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而且我会把他养大。但是,你这一辈子也休想见他一面,不管男女,不管健康与否,他都将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
“七七,别这样。”胡六痛苦地说。
“你别再这么叫我,以后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也请求你以后也别虚伪地施舍你的关心,因为你不配。”杨七七停了一下,电话那端依旧在沉默,她决绝地说,“如果你真的有一丝为我好的念头,就请从此以后从我的视线里消失,让我安静地生活,和我的孩子,是我的。”
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了。
胡六感到全身虚脱,他把自己摔在床上,头顶柔和的灯也显得刺目了。他用手虚弱地遮住了眼睛,想到身边的女子和那个怀了他孩子的女子,任谁他也没法说出一个不字。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这样的折磨来源于他以前种下的恶果。他在心里哀叹一声,我该怎么办?
在杨七七电话的第二天,就是全国人民都期待的大年三十了。
这本是一个愉快的大年夜,在没接到杨七七的电话之前,胡六一直是这样的感觉。但接到杨七七的那个电话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高兴起来。他想起来红城之前的女友苏舒,那个女子在怀上他孩子以后,因为知道他放不下米爱,而决绝地选择了独自一个人去做了人流。事后他知道后感到非常痛心,也因此又跟苏舒走到了一起,但最后,苏舒依旧是无法容忍他心里装着别的女子,决绝地选择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去结婚了。他常常会在梦里看到苏舒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白色的病房,白色的手术台,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脸色苍白的苏舒,泪流满面。每次他都会从这个梦里惊醒,然后无比内疚。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也许都无法抹去对这个女子的愧疚,那是他欠下的永远无法还清的债,他怕再欠这样的债,因为他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而现在,同样的故事又发生了,而且来得更加惨烈,这个女子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要生下来,如果他不愿意做孩子的父亲,她会选择一辈子不让他见孩子的面。这样残酷的事情他几乎无法想象,现在孩子还在肚子里,他已经在挂念了,他怎么可能不牵挂,毕竟那是自己犯下的过错,也是自己的精血。
胡六恍惚的状态被麦朵发现了,几次问怎么了。
胡六只是苦笑不说。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吃完年夜饭,麦朵收拾好碗筷以后,就躺在胡六的怀抱里看无聊的春晚,时间慢慢地过去,麦朵心里越来越紧张。
终于开始了新年倒计时,胡六却没有一丝兴奋的感觉。
麦朵站了起来,去关了灯,拉上窗帘。
胡六看着麦朵,心里充满了疑问,但这种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砰”的一声,电视里烟花齐放,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麦朵走过来,骑到了胡六的腿上,熟悉的套路,热吻,抚摸。只是结果不再一样,麦朵没有感觉到胡六不在状态,她以为胡六依旧在克制,她理解那种克制的痛苦,她不想再折磨她爱的男人。既然两个人已经决心走下去,她已经决定此生跟这个人不再分开,她打算把自己珍藏了二十六年的身子在大年夜献给自己最爱的人,这是她前几天下的决心。
麦朵站了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她一件件地脱下自己的衣物。虽然开着电视,她依旧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这或许将是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个时刻。她终于把自己完美的身子暴露在她的爱人面前,她在等待那个疼痛和快乐都是极致的时刻。
胡六看着麦朵的举动,他明白了这个女子所做的一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现实也很世俗的男人,他在第一次见麦朵时就想着这一刻了,但此时他却没有一丝兴奋。他想起杨七七的电话,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自己曾经的错误。
他站了起来,走向了麦朵。
麦朵紧张极了,她一手横着遮住胸部,一手遮住私处,虽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当这一刻真要降临的时候,她依旧无法做到坦然面对。
胡六没有像麦朵想的那样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甚至没有亲吻。
胡六拿起麦朵脱下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他感谢这个女子做出的牺牲,因为感动,所以更加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样的馈赠。
“怎么了?”麦朵轻声问,她惊讶了,这在她的计划之外,她没有想到他会拒绝,拒绝的结果只有两种,一是因为疼惜自己,而选择不占有;二是像上次那样离开自己,而不敢占有。最后这种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没什么。”胡六低声说。
“不要拒绝我。”麦朵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所以请你不要拒绝。”
胡六眼里湿润了,他把麦朵拥入怀里,低声说:“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我是多么想把你留在身边好好疼你,可是我不配,真的不配。”
“到底怎么了?”
“有些时候,一时的冲动,犯下的错误要用一生去弥补,但我没有想到代价竟然会是你!”胡六痛苦地说。
麦朵把头放在胡六的肩膀上,眼泪也掉了出来。她虽然紧紧地依偎在胡六的拥抱里,但她却发现胡六离得那么远,她以为从此再也不会跟胡六分开,但她却发现她还是无法拥有这个男人。她想,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但她不知道的是,胡六比她的煎熬更深。
是啊,在这个浮世中,谁又是轻松的,快乐的,谁又没受煎熬?石级伟、左雄、庄十三、石梦、武城、简琴、关键、武义,这之中哪一个人不是在饱受着生活给予的煎熬?可我们毕竟还得活下去,而活下去这些痛苦就无可避免。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