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装做屋里没人,听到他在门外长久地摁动门铃,毫无形象地在门外叫她名字,着急,暴怒,恳求,最后,低低哽咽。
她便靠在门后,泪流满面。
她欺骗了他,代价便是从此陌路。
“你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金栀坐在许宝凝身前,咄咄逼人追问。
“没什么事。”许宝凝白了她一眼,“要跟你说多少次!”
金栀穷追不舍,“做得好好的,干嘛关掉工作室?嫌赚的太多?还有,现在房子多少钱一平,你华景才卖多少?还换了手机号!若不是我在邮箱里天天逼问,又威胁要登报寻人,你还不肯告诉我新住处!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吧好吧,我惹上事非,只好闪人。这个解释你满意否?”许宝凝半真半假道。
金栀来了精神,“真的?我就说嘛,事情没那么简单。喂,说来听听看,是不是私情暴露,大娘逼你走人?”
许宝凝叹道,“真不愧是做报纸的,想像力惊人。”
金栀着恼,“不识好人心!”
许宝凝赶紧拖住她手臂,“我知道,你关心我……”
金栀这才缓和脸色,“知道就好。”她拎起包,“晚上江朵朵那儿喝汤,不许迟到。”
她一阵风似卷走。
丁迟的电话打进来,“嗨,宝凝!”
宝凝吃了一惊,“你怎么有我电话?”
丁迟轻笑,“有心总有办法。”
也是。她还是低估了他。
宝凝冷下脸来,“什么事?”
“你真不想知道,我对顾思存做了些什么?”丁迟闲闲地问。
宝凝直截了当地答,“与我无关。”
丁迟轻笑一声,“那小子并不傻。他看到我去找他,一点也不惊奇。照片摆在他面前,他看也不看就问我,多少?啧啧啧,宝凝,这男人真的不错。最难得的是对你好像真有情意。”
宝凝喉头一紧,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要他干嘛?”
丁迟轻声答道,“我只想卖给他一个公司。当然公司有点烂,价钱也有点高。不过顾总财大气粗,我的条件全答应下来。咦,完全不费力气。”
宝凝一颗心渐渐刺痛,“没什么事我挂了。”
“钱已打入你账户。宝凝,查收一下。”丁迟咭咭笑起来。“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一直愉快得很。不就是利用一点美色,勾引一下男人嘛,更何况你根本毫发未伤,只待照片一发到我信箱,你的工作便已宣告结束。多容易是吧。上哪找这么好赚的钱?”
“别再找我。”宝凝挂了电话。
手机叮地一声响,丁迟发来短信,“我有事需要你帮忙。此次报酬比往日更为丰厚。”
宝凝把手机抛落至地毯上。
原来要消失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恨只恨自己六根未净,硬不下与世隔绝的心肠。
她啪地打开火机,燃支烟吸上。
他……是否憎恨她?
她做事历来小心谨慎,尽量要求把每一个句号都划得毫无后患。即使对方嘴苦,也必是无法说出口的那种。
只有对他,她是故意的。要他怨她,恨她……永远也忘不了她。
她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线窗帘。楼下便是热闹街道,车流滚滚,行人熙攘。正对面便是赫赫有名的凯旋国际大厦,顾思存便身在其中的12楼。她偶尔会抬头仰望,猜度那未知的哪一扇窗之后,有他。
已经整整一百天。
她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消失240小时。
她终究还是情不自禁,挑了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居住。每至清晨,皆可自窗外看到他的车准时开进大厦停车场入口。他有个习惯,车至大厦附近,就会摇下车窗。恰恰好,她因此可以远远地,看到他的侧脸。
他真敬业。她想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但是到了晚上,他不定什么时候会从大厦里出来。又因为天色过于灰暗,她想要辨认出他的车,并不那么容易。为此她常常自傍晚时分便等候在窗旁,且要专心致志,以免一个疏忽,便错过了他的身形。
晚上睡不着,她便躺在阳台的懒椅上吸烟。天气寒冷,她只裹件大衣,思念像潮水般涌来。
从忻城回来,她再没有接听过顾思存的电话,且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工作室,搬了家,最后,扔掉了旧的电话卡。
顾思存上门来找过一次,她只装做屋里没人,听到他在门外长久地摁动门铃,毫无形象地在门外叫她名字,着急,暴怒,恳求,最后,低低哽咽。她便靠在门后,泪流满面。
她欺骗了他,代价便是从此陌路。
她总说不出口,那一夜,她颈上的那条项链,那颗漂亮的吊坠里头,其实被置放一个小小摄像头。
傍晚时分,金栀的电话追了来,“我已到江朵朵家。你赶紧来。”
许宝凝叹息,“你答应过我……”
金栀打断她,“我没告诉朵朵你的电话,你的住址,你的近况。宝凝,你不是真的以为你能隐于尘世?想找到你的人总能找到,只不过是,还要来不来找你罢了。”
金栀意味深长,许宝凝心里一凛。她想躲开丁迟,丁迟仍然弄到了她的新号码,当然也很有可能知道了她的藏身之处。既然丁迟能做到,顾思存未必就不能做到。唯一的解释只是,他明白了她的心意,知情识趣地不再来烦扰她。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的心骤然疼痛难忍。她宁可伤痕刻在彼此心里,这样他就不能遗忘她。偏偏不愿意他真的从此云淡风清,她只是他路途当中偶遇的风景。
她吸吸鼻子,“我马上过来。”
她刷地拉上窗帘,换衣服出门。
刚踏进江朵朵之家门,一股浓浓的馨香便扑鼻而来,江朵朵正在摆放碗筷,看到她,又惊又喜,直扑过来,“喂,你终于出现了啊。”
一摒弃上下属关系,江朵朵的语气更见亲近熟稔,许宝凝批评之:“咄,你个没有老少的。”
江朵朵亲热地搂搂她肩膀,“以前重你是老板客气几分,现在,哼……”
许宝凝瞪她一眼,“一辈子是你姐姐。”
江朵朵嘻嘻笑,“那是自然。一辈子是我姐姐。所以姐姐,以后不许动不动闹失踪。”
许宝凝道,“休息,我只是休生养息,OK?”
江朵朵道,“好好好。总之以后经常露面就好。”她拥着宝凝至桌边,“你最爱吃的,毛哥老鸭汤。”
金栀奇道,“咦,四副碗筷……还有客人?”
江朵朵抿嘴笑道,“是滴。”
恰巧门铃响起,江朵朵雀跃道,“来了。”
她奔去开门,突然间啪地声响骤起,许宝凝与金栀对视一眼,只听到江朵朵惊叫道,“你干什么?你谁啊……”
她的呼叫被一阵哗啦声响所淹没,数人纷涌而入,不由分说便开始乱砸乱摔室内东西,一女人首当其冲,直接掀翻餐桌,滚热的汤锅翻倒,地上顿时狼藉一片。
金栀喝道,“喂,干什么?住手!”
许宝凝看清来人面孔,惊道,“衣可仁!”
可不正是衣可仁!今日的她依旧打扮精致,但神情疲倦又暴躁,目露凶光,看清许定凝,只冷笑道,“你好啊,许医生,难道你也有份?捉弄我一个女人家很有趣?”
许宝凝急道,“你误会了。可仁姐,你先叫她们住手!”
衣可仁冷笑一声,扬声道,“给我狠狠地砸。”自己疾步上前,甩手又挥江朵朵一耳光,“你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贱。人家的老公很好抢吗?”
许宝凝与金栀一同叫道,“不许打人!”
衣可仁哈哈大笑,“我才打她这么两耳光,就疼了?她抢人丈夫,破坏别人家庭幸福,拿刀戳人心窝,怎么不怕别人疼?”
江朵朵捂住面孔,眼神躲闪,低声辩解道,“我没有……”
衣可仁厉声打断她,“你还敢狡辩?!”她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劈头盖脸地甩过来,“这些照片是什么?还有,我老公无缘无故地为什么往你账户打入一大笔钱?听说,江小姐还准备买房?你哪来的钱买房?”
衣可仁咄咄逼人,江朵朵一时语塞。
许宝凝抓住衣可仁的手,低声劝道,“有什么事好好说……”
衣可仁大力甩开她,“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她走到窗边,一把扯下窗帘,又顺手推倒墙角边台灯。
许宝凝还想上前阻拦,江朵朵默默地扯住了她。金栀忍不住道,“喂,想保住家庭幸福,先回去教训自己老公吧。你再乱来,我可就报警了。”
她打开手机,“走不走?”她假装要拨打电话。
衣可仁恨恨地看着她们,愤恨道,“我们走!”
一行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江朵朵跌坐在椅子上,金栀不明就里,急道,“喂,朵朵,你怎么搞的?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男孩出现在门口,眼看屋子里一片混乱,惊疑不定地询问道:“朵朵……这是怎么啦?”
江朵朵看到来人,直接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许宝凝也疑惑起来,这男孩,又是何方神圣?江朵朵所傍的分明正是衣可仁的老公斯然,斯然既然花钱买笑,又怎么可能容忍江朵朵身边有别的男人?
金栀扯扯宝凝衣袖,低声道,“咱们先走吧。”
宝凝点点头,微微扬声道,“朵朵,我和金栀先走一步……”
江朵朵答不出声,只是抽噎个不停。倒是男孩镇定地点点头,一手搂着江朵朵,答道,“不好意思,下次再请两位姐姐吃饭。”
宝凝与金栀出得门来,金栀紧皱眉头,“真没看出来,江朵朵这么厉害,脚踏两只船……那男孩的样子倒像是早知内情一般,真是奇怪……”
许宝凝也觉得奇怪,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索性说:“算了,我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还管人家干嘛。”
金栀一听,顿时笑道,“喂,我说,你和那个顾思存……”
许宝凝打断她,“我和他没关系。”
金栀轻哼一声,“好吧,我不拆穿你。”
宝凝一笑,“乖。走,请你喝一杯。”
金栀摆摆手,“罢了,本小姐还有约会。要赴约去了。”
宝凝说:“我有空,送你去啊。”
金栀侧侧头,“NO,我不需要。我说,宝凝姐,你是有多寂寞啊。”
许宝凝“呸”地一声。金栀笑笑,扬手叫车离开。
许宝凝无奈,只得独自回去。
其实一个人的日子已是常态,但今天不知为何,她觉得寂寞,于是一个人上街去,并无目的,只在街道上乱走。
不知不觉,已然走到凯旋国际大厦附近,这里也有一个小小街心广场。时值最热闹的晚间时分,广场上热闹非凡,跳舞的老人家,玩蹦蹦床的小孩子,兜售小饰品的流动小贩……
突然间,宝凝呆住了。
花圃旁,站着一个衣着整洁的歌手,正旁若无人地手拨吉他,那身形,那发边的小小发夹,让宝凝一眼认出来,那是林熙和。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涌上一阵小小的欣喜,于是轻手轻脚上前,轻声道,“那个,能不能唱首……我只记一点点歌词……反正层层的浪拍打……”
听到这番熟悉的问话,林熙和蓦地抬起头来,一看到她,顿时露出笑脸,“喂!”
宝凝笑咪咪地,“那首歌很好听,你会不会唱啊……”
林熙和一拨吉它,扬声唱:
……
反正层层的浪拍打
也打不醒
我的傻
曾经疯狂都已暗哑
对你思念却
停不下
……
宝凝轻轻拍手,“唱得真好听!”
林熙和停下来,孩子似地埋怨道,“你还欠我咖啡!”
宝凝笑,“是是是。”她示意他稍等,“我马上回来。”
附近就有一家大维奶茶,宝凝小跑着过去,匆匆道,“两杯香芋味,热的,加珍珠加椰果。谢谢。”
拿到奶茶,她又小跑回到林熙和身边,“哪,今天先请喝奶茶。”
林熙和笑了,“谢谢。”他接过奶茶,“怎么突然搬家?”他探询地看着她,“太长时间不见你,我上楼找过你。”
宝凝做作地叹息一声,故意取笑道,“怎么,想念我?”
没想到林熙和坦白道,“你长得很像我女朋友。一年前,我们分手了。”
宝凝没想到他这么回答,哧地笑了,“喂,能不能考虑一下姐姐的自尊心。”
林熙和笑了,“我这些日子到处换地方,试图碰到你。”他冲她眨眨眼睛,“怎么样,姐姐,你的自尊心没受到伤害吧。”
宝凝微笑一阵,说:“谢谢你。”
他的话半真半假,但她以为不必太过计较,关键是她感觉得到他,对她真的存有关切之心。
林熙和道,“再唱首歌你听?”
“这么无聊,不如找个事做?”宝凝道,“虽然你不缺钱,但歌唱得这么好,不利用总是浪费,酒吧做驻唱怎么样?”
林熙和看她一眼,问道,“你最常去哪家?”
“纯良酒吧。”
“那么,明天晚上,纯良酒吧见。”
宝凝失笑,“我先走了。”
“拜拜。”
“拜拜。”
心情好了许多,脚步也变得轻盈了。她仰起面孔,深呼吸。眼前缓缓开过一辆黑色宝马,宝凝一瞥眼间,心跳骤然加快,眼前这车,正是顾思存的。
车窗敞开,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但顾思存的表情,却冷淡得像是素不相识,她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与他的车,就那么缓缓地,掠过她身际。
她愣愣地站着,情不自禁地拢紧双臂。
N市的冬天,像是从来没有这么寒冷过。
“你心情不好?”
“呵呵。”
“怎么了?”
“我爱上一个男人。”
“好事。”
“但是不能在一起。”
“呵……如果真的爱,没有什么不可能。”
看到这句话,宝凝怔了一下。然后打下一行字,“你不懂……”
“南方以南”发个笑脸过来,“我心里也爱着一个姑娘。我懂。”
“那么你和你爱的姑娘在一起了吗?”
“没有。”
“那你还敢说你懂。”
“我只要知道她好好生活着,就已经觉得幸福。”
宝凝又怔住了。
“出去找份工作吧。别老在家呆着。多和人群相处,你会少去许多孤单感觉。”
宝凝发个微笑,“我考虑考虑。”她换个话题,“为什么叫‘南方以南’?”
他答,“我的老家在南方。”
“N市也是个南方城市。”
“它距离N市足有一千公里。”
“认识你真好。”
“不高兴随时找我。”
“好。”
宝凝爬上床去。
非常久才朦胧睡去。做了许多繁杂的梦。混沌的,杂乱无章的。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微微上扬的唇角。冰冷的目光。
她辗转反侧。
“思存。思存。对不起……”她喃喃呓语。
手机响了很久,宝凝清晰地听到铃声响,但浑身困乏,不愿意睁开眼睛。
打电话的人很固执,一直打。
宝凝只好微微起身拿过手机。
是金栀。
“喂!今天我们报纸娱乐版头条!知名富商被曝婚外情,泄密原是枕边亲密人!”金栀急切地说道。
宝凝莫名其妙,“大清早地,你吵醒我,就为了向我报道八卦?”
金栀加重语气,“此富商名为斯然,泄密人为其妻衣可仁!衣可仁向报社提供了斯仁偷吃的照片!我的天,这个女人,可是豁出去了啊!”
宝凝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顿时全都清醒了,“什么?”
金栀还在感叹,“所以说,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女人。她得不到,就毁掉他啰。”
宝凝急道,“不跟你说了,我打给朵朵。”
她掐断电话,转而打给江朵朵,江朵朵却关机了。她只好又打给金栀,“江朵朵会不会出事啊?她男朋友会不会因此与她分手啊?”
金栀却很淡然,“宝凝,我知道你关心朵朵,但是自从那一晚,我看得出来,她并不需要你担心。她比你老道。” 她提醒她,“别忘了我干的哪一行,最敏锐的可就是触觉。”
许宝凝被塞得半晌无语,良久才轻声说,“我一直觉得我与她同病相怜,所以特别希望她得到幸福。”
一样地举目无亲。一样地流落街头。一样地为生活苦捱。
金栀说:“嘘,不说了。斯然到我们报社来了。有好戏。先这样。”
电话挂断了。
宝凝再睡不着,在床上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呆,最后干脆起床,乘坐公交车去向日葵餐厅吃午饭。
叫了个最爱吃的香菇牛肉饭,肚子也确实饿了,吃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人在对面坐下来,语气轻狂地叫她,“哈啰,亲爱的。”
宝凝抬起头来,竟然是丛书!
丛书贪婪地看着她,“好久不见,宝凝。”
宝凝挤出一丝笑容,“好久不见。”她从来不会跟他们在事后再有联系,哑巴亏他们吃得虽然心有不甘,但碍于自身有过错,总有顾忌,也不会再与她联系。这个丛书,她听说他事后被强制送至国外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竟然在这间餐厅遇上了。
丛书放肆地把手覆在她手背上,“听说你关了工作室?为什么?”
宝凝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开,轻描淡写地说:“腻了呗。”
丛书嘻嘻笑起来,“不如,我带你去看海?散散心?”
宝凝偷偷伸手至包里,摸索到手机,果断摁下,不一会,手机响,她赶紧接起来,“嗯?什么?好,我马上过来。”她笑着对丛书说,“不好意思,我朋友有点不舒服,我得赶过去看看。”
丛书微笑点头,“没关系,你去吧。”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城市这么小,我们还会再见的。”
匆匆走出向日葵餐厅,金栀的电话再次打了来,“喂,刚才你干嘛啊,古里古怪的。”
许宝凝道,“刚才碰到一个讨厌的人,所以……”
金栀释然,转而兴致勃勃,“喂,你知道吗?斯然打上门来,意指衣可仁无事生非,婚外情完全子虚乌有,那些照片全都是PS的伪造品!”
宝凝一惊,“啊?”
金栀说:“据可靠消息,这次衣可仁闹得太过,斯然决定诉诸法律,一定要与她离婚。”
宝凝撑住额头,“不说了。头疼。”
金栀关切地道,“是不是感冒了?”
宝凝摇摇头,“不知道……”
“晚上煮点姜糖水。我有点忙,晚点去看你。”金栀挂了电话。
宝凝独自在商场逛足一下午。夜幕降临她才往家赶,途中收到丁迟短信,“宝凝,出来喝一杯?”
她置之不理。
金栀深夜才来到,倒在沙发上就吆喝,“亲爱的,我要喝水。”
宝凝倒杯水给她,问:“亲爱的,要不要捶捶肩?”
金栀摸摸她面孔,假装爱怜地说:“亲爱的,你真好!”
宝凝“笃”地弹一下金栀额头,“你还真想得美。”
金栀嘻嘻笑,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光,这才说道:“我们报纸明天会发一个致歉声明,正式向斯然道歉。这厮,发完了脾气又说要在我们报纸做广告,乐坏我们主任,不仅不用对簿公堂,还有广告费收……”
宝凝撩撩头发,“衣可仁哪是他对手。”
“我听说她还给他公司的搭档以及合作伙伴全发了邮件……斯然高抬贵手呢,就只离婚就完了,要是再状告她诽谤毁坏名誉,她还有得受的。”
宝凝道,“来,你也喝点姜糖水。”她从厨房里端出小碗来,递给金栀,“但是,即使是这照片是PS的,为什么对象偏偏是朵朵?其中必有奥秘。”
金栀打个响指,“对头!不管怎么样,这事朵朵必定脱不了关系。最起码她与斯然认识,且有来往……”
宝凝接口道,“这照片是有人发到衣可仁信箱的,看来这个人很了解衣可仁的性格啊,知道她单纯没心机,仅凭几张照片和一段视频就被击垮……”
金栀打断她,“喂,你说,这一切是不是斯然布的局?”她沉思着说:“上次听江朵朵提起要买房,你想想啊,江朵朵凭白无故地,哪里来的钱买房?会不会是斯然给她的?”
宝凝“咄”地一声,“你算了吧,你以为拍电视剧啊。”她打个吹欠,“我睡了。”
她进房去。
很快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江朵朵。她一直在哭。宝凝怎么叫她,她都置若罔闻,只是哭。
宝凝一着急,便醒了过来。
看看床前的小钟,发现自己只睡了一个多小时。金栀还没睡,隔着薄墙,宝凝听到她还在打电话,声音温柔,偶尔轻笑。
宝凝扯紧被子,不知不觉,泪轻轻滑落眼角。
有风自窗外吹过,窗子没关,桌上的杂志书被吹得哗哗翻开来,下雨了。
淅沥的小雨直下了好几天,顾思存的车几天都没出现了,宝凝有些气馁,又有些焦躁。电视机开着,电脑开着,可是宝凝仍然觉得无所适从。她想,也许“南方以南”说得对,她应该找份工作,即便不为衣食,也该为了排遣这过多的时间。
连金栀都没出现。电话过去,那头只压低声音,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忙与男友厮混。
宝凝气,骂,“讨厌!”
金栀嘻嘻笑,“这种话应该跟男人说。”
男人。
宝凝泄了气。
晚上看到“南方以南”,忍不住便说:“我想去相亲。”
“南方以南”答,“去罢。”
宝凝抱怨,“你也不劝劝我。”
“南方以南”笑,“你这么聪明,什么道理不懂,哪用人劝。”
宝凝叹息,“其实我怕人家嫌我老。又不够风情。更不够温柔。根本不是贤妻良母的人选。”
“南方以南”说道,“你还真有自知之明。”
宝凝:“呸!”
“南方以南”哈哈大笑。
周末的时候,天气倒格外晴朗起来。大街上的女孩子们迫不急待地脱下了厚重棉衣,套上了薄薄春装。宝凝独自驱车前往阳明山疗养院。天气晴好,青山也格外苍翠,甚至能听到清晰鸟啼。
竟然有护士还认得她,主动招呼道,“咦,来看雪姨啊。”
宝凝有点不自然,答道,“朋友来看病人,我就顺便过来看看。”
护士并未怀疑,笑着说:“雪姨最近的情况很好,很乖。”她示意宝凝跟着她走,“顾先生前些日子刚给雪姨换了个房间,说是过一段就是春天了,新房间可以看到院子里的花开……”
宝凝脚步一滞。
“您请进吧。呵,她又在看那本书了。她最爱拿着那本书看……我有事先去忙了。”护士微笑着离开。
雪姨就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很旧,但很整洁。仔细看去,原来是本童话书——《安徒生童话》。
宝凝轻轻走过去,在雪姨身边蹲下,雪姨被惊动了,看到她并不吃惊,反而熟人似地笑了一笑,亲昵地说:“你来了啊。”
宝凝露出微笑,温和地说:“你在看书啊。”
“是啊。”雪姨说:“我女儿最喜欢这本书。你看,她写字是不是很好看……”雪姨把书翻到扉页,上面写着:“我永远爱妈妈。”笔迹稚嫩,还真谈不上好看。
宝凝笑了笑,“是啊,她的字真的写得很好看。”
雪姨很骄傲,“她很能干的。”
宝凝点点头,“我猜也是。”
雪姨的目光掉向窗外,神情突然惆怅起来,“可是她很久都没来看我了。”
宝凝问,“也许她工作忙。”
雪姨笑了,“思存也是这么说的。”
宝凝握住她的手,“我猜想她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雪姨容光焕发,“真的?”
宝凝点点头,“真的。”她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雪姨颇为恋恋不舍,“嗯……”
宝凝伸手为她拨拨头发,便要转身走。突然间雪姨抓住她衣角,宝凝回过头来,雪姨说:“天黑了。小心点。”
眼泪倏地便冲进眼眶里来。
她掉头便走。
刚出门,便迎头与某人撞个满怀,她尚未看清来人,便急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好整以暇,等待着她抬起头来。
宝凝的目光触及他的,顿时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思存紧蹙着眉,冷冷地问。
宝凝结巴起来,“嗯……那个……我陪朋友来看病人,就过来看看阿姨。”
顾思存并不相信她,“是吗?”
宝凝微微晗首,“我先走了。”
顾思存并不答腔,宝凝只觉难堪,低下头急急离开。不知为何,只觉他目光一直盯住自己身背,以至于她惊慌失措,明明路面平整,她脚下却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她开车下山,心神恍惚。
明明中午时还是明媚天气,几小时后天空却变得格外阴沉起来,又值山中,不一会儿,车窗上沾满雾气。没等宝凝反应过来,只听得“砰”地一声震响,她整个身子便往前冲去,她下意识地踩一脚刹车,车子往边侧一滑,才停下来。
她系着安全带,只额头磕了一下边窗,并无大碍,但已一身冷汗。
稍稍定神,她才打开车门下车来查看车子详情。车子撞着了山边路石,车侧凹了一块。
她正沮丧,突然远远有车灯逼近,她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睛向前看。只见车子霍然停下,一个人影在苍茫暮色中向宝凝疾奔过来。
“你没事吧?”他一把攥住她胳膊,一脸焦灼。
是顾思存。鬼使神差,她一离开,他便跟着走人。她的车子开得歪歪斜斜,他已经暗暗担心,只不过短短瞬间,她已撞车,他的一颗心顿时高悬起来,五魂直丢掉四魄。
她怔怔地看着他。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接近?他的鼻息温热,如此熟悉亲切。
他伸手抚住她面孔,细细打量她,再次问道,“你没事吧?”
她突然软弱下来,泪水哗哗地。
他慌乱地替她擦泪,“哪儿疼吗?嗯?告诉我……”他心急地要抱她起来,“走,我们去医院。”
她突生勇气,一把搂住他脖颈,心头只想,算了算了,我认了命。我爱这个男人。管它将来怎么样,管它是否万劫不复。
“心疼……”她喃喃道。
他身子蓦地一震,喉咙发紧,声音不由自主哽咽起来,“是吗?”他问。
她不敢看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恨我吗?”
他紧一紧手臂,“无论你做什么,我永远也不会记恨你。”他的下颌摩挲着她的发,“宝凝,你记住这一点。永远也别忘了。”
她吸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真的吗?那我下次还骗你的钱!”
他也笑起来,“好。”他取出手机,“我打电话叫拖车来。来,我们走吧。”
上了车他还牢牢抓着她的手,她轻声斥他,“好好开车啊。”嘴里虽然这么说,手却没挣开。
他抬起手,轻轻亲吻她手背,“我每天都想念你。”
她微笑起来,轻声回应,“我也是。”
他熟门熟路地径直把车开至她楼下,她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他并不回答,只说:“我常常就站在你楼下,吸一整晚的烟。”
她张大了嘴。
他笑笑,“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只好装不知道……你不想出现,我就只好等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然不会搬到这里来——明白了这一点,心里不会太难过。”
她的眼睛又湿了。
他紧紧握她的手,压低了声音,“但是我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今晚我能不能在你家睡?”
宝凝顿时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顾思存冲她促狭地眨眨眼睛,“我当你同意了哦。”
宝凝四下里翻翻找找,“这碟片好难听,我找找还有什么好听的……”
顾思存哈哈大笑。
上楼的时候很是意外,竟然碰到了林熙和。
宝凝大吃一惊,取笑道,“喂,你不是特意来讨咖啡喝吧。”
林熙和也很吃惊,“怎么,你也住在这里?真可巧啊!我九楼,你呢?几楼?”
宝凝又是一惊,“什么?你搬到这里了?”
林熙和神情有些沮丧,“我表姐自国外回来,把我撵走。”他看她一眼,“真巧,没想到你也住在这里。”
他感叹着,转而瞪她一眼,抱怨道,“说好纯良酒吧见,骗人。”
宝凝失笑,“啊哟,不好意思,最近姐姐忙。”
林熙和看一眼顾思存,饶有兴趣,“姐夫啊?”
宝凝尴尬咳嗽一声,林熙和急忙说:“我知道我知道……”
顾思存也被他逗笑了,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顾思存。”
林熙和急忙伸出手去,与顾思存轻轻一握,说:“你好你好。顾思存嘛,知道知道,商界名人……”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宝凝道,“我八楼,下次真的一定请你喝咖啡。”
出了电梯,顾思存轻轻附到宝凝耳旁,“这小子还真不知天高地厚……”
宝凝白他一眼,“人家就一小孩子……”她笑起来,“咦,顾总吃醋了?”
顾思存轻轻咬一下她耳垂,“等下我再慢慢收拾你。”
他果然说话算话,门一打开,他就一把把她紧紧揽住,伸脚把门踢上,不由分说地便吻住了宝凝。
宝凝挣扎一下,“喂,肚子很饿,先煮点……”
顾思存急切地解她衣服纽扣,低声道,“我也很饿……”
他全身发热,像一块燃烧的炭。他裹挟着她,不由分说地便带领她直往深沉的欲望堕入。她情不自禁地被他感染,不觉地回应着他,他的手带着电,所到之处,都让她为之颤栗……
半夜里,宝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了。顾思存的手还横在腰间,她侧过头,看着顾思存熟睡的模样,情不自禁地便呆了去。
突然顾思存动了动身子,轻声道,“看够了没有啊,到底要不要接电话?”
许宝凝大窘,赶紧侧过身去翻找手机。
是个陌生号码。但已经打来三次。
“您好,您是……”许宝凝疑惑地问。
“宝凝姐是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江朵朵在发疯,我拦不住她,你过来看看她吧。”一个男人的声音。
许宝凝吃了一惊,急问道,“你是谁?”
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顾思存跟着坐起来,伸手搂住她肩头,“谁啊?什么事?”
许宝凝道,“朵朵好像有事,我得出去一趟。”
她起身穿衣。
“我陪你。”顾思存也下床趿上鞋子。
两人匆匆忙忙出了门,正值凌晨时分,大街上悄无声息,唯独天边一轮冷月,散发淡淡的光辉。
“我有一晚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江朵朵……”一想到那晚的梦境,宝凝总觉不安,“她一直在哭,无论我怎么叫她,她也不理我……”
顾思存安慰地拍拍她手,“别担心,没事的。”
宝凝晃动着手机,“可是她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马上就到了,你别急。”
“哎呀,她接电话了。”宝凝一阵惊喜,“朵朵,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怎么不接我电话?”
江朵朵对她的疑问置之不理,只是呜咽着哭泣。
宝凝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别哭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她猜想许是朵朵与男友吵了一架,“哪对情侣不闹别扭?哪对夫妻不吵架?小事情而已,别哭了……”
江朵朵终于开了口,“他要跟我分手,事情闹大了,他就嫌丢人,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今天我碰到他和别的女孩逛街,跟他理论,他就骂我贱货,一定要和我分手。”
宝凝道,“可能他也是一时冲动……”
“不不不,他早就想跟我分手了,钱到手了,他就一直打算着这事,我知道。明明当初我们商量好的,只是演一场戏,然后用那笔钱买房子结婚……他骗我……他骗我,宝凝姐,我不想活了……”江朵朵放声大哭。
宝凝慌忙道,“朵朵,你别犯傻,我马上就到你家……”
“我一直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好男人,这个世界上,终于肯有一个人疼我爱我关心我,原来并不是的,宝凝姐,谢谢你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江朵朵的声音渐次小下去。
车子嘎然停下,宝凝拉开车门,顾思存在她身后叫道,“宝凝,等等我!”
夜那么静,宝凝还听到了一声闷响。宝凝被这声响吓住了,她停下脚步,迟疑地看向顾思存,“什么事?刚才……什么声音?”
顾思存把她摁在怀里,“别看!”他说。
晚了。
她都看见了。
天光未亮,那么黝黑的夜,她如此清晰地看到一个人影像一只受伤的大鸟,直往大地堕落。
“朵朵……是朵朵……”她的唇颤抖着。
江朵朵就距她咫尺,仿佛一伸手,她就可以像从前一样,触摸得到朵朵的衣角。
但此刻她伏在地面上,那么安静,无声无息。
宝凝做了许多杂乱无章的梦。她看到脏兮兮的江朵朵蹲在垃圾筒边。江朵朵笑吟呤地叫她,“宝凝姐……”还有那些纸条,那些记载了曾经有过的温馨爱情的小纸条,江朵朵爱过的那个男人,他对她许过承诺,要给她一个家。
“朵朵……”她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一个深夜里传来的闷响,“朵朵,不要啊……”她尖叫一声,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一双手握住了她的,“宝凝,你醒了!”顾思存又惊又喜,唇上已长出细细胡鬓,“急死我了!你知道吗?你昏睡了一整天!”
宝凝反手抓住他,急切问道,“朵朵呢?她死了?她是不是死了?”
顾思存一迭声道,“没有没有。她没死。”
宝凝松口气,“哦……”又觉得不对,“她怎么样了?”
顾思存轻咳一声,“没了一条腿,算幸运了。”
虽然有所准备,但真听顾思存说出口,心里还是堵得慌,愣了半晌才轻声问道,“她情绪怎么样?”
“不肯说话。不肯吃东西。”
宝凝挣扎着要下床,“我要去看她。”
顾思存也不拦她,只扶住她胳膊,“我扶你过去。”
江朵朵便在隔壁的加护病房,宝凝道,“我又不是病人,你也弄我住加护病房。”
顾思存笑了笑,“你还说,差点被你吓死。”
推开房门,宝凝看到了江朵朵。她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听到声响,便迅速瞌上眼帘。
宝凝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抚弄她长发,轻声叫道,“朵朵。”
江朵朵的眼睫毛眨了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面包会有,男人会有,你的腿,也会好起来。医生说过,腿没了没关系,以后可以安假肢。朵朵你放心,我会倾尽全力,你以后还仍然可以像从前一样,穿裙子,跑步……”许宝凝说着,语气哽咽起来。
江朵朵仍然闭着眼睛,但眼角渗出泪珠来。
宝凝握住她的手,继续说道,“如果那个男人不爱我们,不懂得珍惜我们,那是他的损失。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我们为他做蠢事……”她替朵朵轻轻擦拭泪水,“生命只有一次,它最值得我们珍惜。”
护士推门而入,“不好意思,病人需要休息。”
顾思存拉住许宝凝,“我们先走吧。”
宝凝摸摸江朵朵面孔,“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俩走出病房。宝凝说:“顾总,我要回家。”
顾思存道,“你身体很虚弱。”
宝凝辩解道,“哪有。”
“明明有。”
宝凝小声嘀咕道,“有也是被你折腾的……”
顾思存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宝凝扬声道:“我说,我饿了,我想吃东西!我可以吃得下一头牛!”
顾思存的眼里隐含笑意,“真是好险,我还买得起一头牛。”
他带她去吃牛排。
金栀的电话匆匆来到,“喂,听说你进了医院?朵朵跳了楼?怎么搞的,我才去X县做了两天采访就发生这么多事……”
宝凝叹息,“一言难尽。朵朵的男朋友要跟她分手。”
金栀冷哼一声,“早料到了。这种男人就是这样,有好处的时候女人冲锋陷阵,得手了就嫌弃人家。”
宝凝道,“你也知道了。”
“当然,什么真相能瞒得过做我们这行的。”金栀有点得意,“不过斯然到底怎么找到江朵朵的,倒还真有点奇怪。”
听到金栀这话,宝凝心中动了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可是凝神细想一会,却总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我晚上去你那。”金栀快言快语,挂断电话。
宝凝斜睨着顾思存,“我朋友晚上去我家。”
顾思存不动声色,“哦,那算她有口福,我今晚亲自下厨。”
宝凝提醒他,“你有头有脸。”她瞥他一眼,“且有未婚妻。”
顾思存放下手中筷子,认真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么老套的说辞。
若是在电视剧里看到,宝凝必定要嗤之以鼻,但从眼前的男人嘴里道出,却是那么动听。
宝凝心里欣喜,嘴上却“呸”了一声,“咦,好恶心……”
顾思存笑,“那我向你保证,这么恶心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宝凝不快,自桌子下轻轻踢他一脚,“不行,我要你以后天天说。而且你给我记住,不能重复。”
顾思存只好道,“好好好。”
吃完饭,他们去了一趟超市,买回大小包小包东西。宝凝怀疑地问,“你真会做饭?确定?”
“呆会回到家,你呢,先休息一会。做好饭我再叫你。”
“好。”
她还是觉得困乏。回到家里果然便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虽然在梦中,但仍清晰听到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
她又做梦了。
耳际仍旧传来那沉闷声响。不不不。不是江朵朵。四周嘈杂一片,尖叫声惊呼声混成一堆。
“宝凝!宝凝!”
有人在推动她身体。
她惊醒过来。眼神兀自懵懂着。
是金栀。
她伸手摸摸她额头,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宝凝努力坐起身来,“你来了。”
金栀冲厨房方向呶呶嘴,“和好了?”
宝凝幽幽答道,“想开了。长短也不过一辈子而已。”
金栀轻轻拍手,“说得好!”
顾思存转出厨房,提高声音,“两位美女,可以吃饭了。”
不过短短时间,顾思存真的做出来三菜一汤,甚至从冰箱里拿出葡萄酒,切好的柠檬片。宝凝惊奇得要死,责备道,“以前都没听你提过会做饭。”
金栀道,“你不了解人家的地方还多着呢。”她点点筷子,“顾总名下有几间公司?身家多少?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这些最基本的,你都不知道吧,更别说知道人家未婚妻姓甚名谁了。”
宝凝怔住。
顾思存也停下正欲盛汤的手。
“她叫陈嘉妮。她父亲与我父亲交情深厚,两家素有生意往来。她今年25岁,毕业于美国某名校。”半晌,顾思存很平静地开了口。
金栀倒不客气,“那么,你打算拿宝凝怎么办?”
宝凝轻喝道,“金栀!”
金栀看她一眼,“你给我写的那些专栏说的都是屁话啊。怎么事到临头了都不用脑子想想。你们俩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不过不要紧,大家有此刻的快乐也就够了。宝凝,只要你有这个心理准备了,我就祝福你。”
宝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顾思存轻轻站起身来,拿起大衣,“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门轻轻磕上。
宝凝看着金栀,“你疯了啊。”
金栀气定神闲地喝着汤,“我说中了他的软肋,他恼羞成怒,且无言以对,不走还干坐着干什么?”
宝凝道,“关你什么事?我爱怎么样,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金栀并不以为意,淡淡地问,“也说中了你的软肋?”
宝凝仍然负气,“与你无关。”
金栀放下汤匙,安静地看着宝凝,“对不起。我其实是在别的地方受了气,所以放肆地发泄了一下。”她侧侧头,“我也是这么问我自己的,我是不是能够做得到,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没有?继续一段没有把握,没有结果的爱情,我真的想好了吗?不怕受伤,不怕万劫不复?”
宝凝怔怔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金栀轻轻一笑,“原来每场爱情都是这样。我还以为我比其他人更聪明睿智,只会享受爱情的美与甘甜,不会受爱情的伤。”她拿起杯子,杯子里红色的酒液轻轻晃动,“原来我也一样……”
宝凝轻轻干咳一声,“来,喝一杯吧。”
金栀说:“你说得对,长短也不过一辈子而已。和他在一起,虽然会受伤,但如果没有他,生活根本毫无乐趣可言。”她探询地看一眼宝凝,“反正受了伤,总会愈合,不用怕,是不是?”
宝凝主动碰碰金栀的杯子,“反正如果你哭了,我会负责给你买纸巾。”
金栀笑,“日,这么抠门。好歹送张银行卡刷刷什么的才算是对我有情有义。”
宝凝站起身来,“那就算我无情无义好了。”
金栀推开碗,“饱了。呀,你别说,这个顾思存的手艺还过得去。”她打开电视,“江朵朵怎么样?”
“没了一条腿。”
“真惨。”
“可以安装假肢。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经过这次,不知道她会不会变得聪明点儿。”金栀轻轻蹙起眉头,“不过江朵朵怎么会认识斯然?斯然这种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万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办?”金栀沉思道,“应该是有个中间人,替他们拉线搭桥……”
白天在宝凝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浮上宝凝脑海里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名涌上心头,她暗自心惊,情不自禁把手摁在胸口。不不不。不会的。不会。她安慰着自己。
“我去洗澡。今天好累。”金栀道,起身去浴室。
晚上她俩一人耗住电脑,一人霸住电视,直坐到深夜。
金栀问,“他一整晚都没打电话来。”
宝凝反问,“哪个他?”
金栀语塞,一扬手关掉电视机,“你老是盯着电脑看,视力会下降,眼角会长皱纹,那些小说有什么好看,全都是骗人的。又不美貌又白痴的女主,凭什么俘获英俊多金的男主?咄!”她伸手戳戳宝凝额头,“你呀,要是想人家就给人家打个电话呗。面子值多少钱?”
宝凝无奈,“喂,同学,你是说我呢,还是说你自己?”
金栀摆摆手,“不说了,睡觉!”
她话音刚落,手机已响起来。
她腾地跳起来,踱到阳台去接电话,须臾,已重新走进来,神情俨然已经不同,“我回去了。”
宝凝斜睨着她,“这么晚了,还回去?”
金栀窃笑两声,“他找我。”
宝凝摇头叹息,“滚吧。”
金栀一阵风似地卷走。
宝凝的眼睛仍然盯在电脑屏幕上,一颗心却已浮躁不安。
他生气了?怎么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午夜时分,手机来了短信,“气消了没?”
她心内一阵喜悦,回复:“早有准备,没生气。”
他的电话即刻拨了过来,“我爱你,宝凝。”顾思存像是喝了一点酒,声音沙哑,“宝凝,你记住,我爱你。”
她柔声道,“好,我记住。”
“我明天要去香港,想要什么礼物?”
她答他,“平安无恙回来。”
他低声笑,“金栀走了没?”
“走了!”
“那我过去陪你?”
“你明天还要赶早飞机,别跑来跑去了。”
她话音刚落,门铃声响了起来,电话里的他轻笑不已,“姑娘,开门!”
她惊喜不已,鞋也顾不得穿就扑过去开门,“你怎么……”
他吻住她……“我一直就在附近徘徊……他们都以为我是个疯子……我也觉得……后来就找间酒吧喝了两杯……”
她回以他更热烈的吻……
半月后,江朵朵出院。
宝凝亲自去接她,两人才刚至医院门口,一个人影窜了过来,一下子便抱住了江朵朵,“朵朵!”
虽然上次只是匆匆匆一面,但宝凝还是一眼认出来,他便是那一晚在江朵朵家见过的男孩——江朵朵的男朋友叶醒。
宝凝浊气上涌,“喂,你这混蛋,你还敢出现?”
她从来没试过这么粗暴无礼,直接上前甩手就是一耳光,男孩捂住被打面孔,并不做声,倒是江朵朵叫了起来,“宝凝姐!”
宝凝霍地回过头来,“你还想帮他说话?!”
江朵朵一时语塞,眼里已泛起泪花。
男孩抓住轮椅扶手,“朵朵,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会跳下去,朵朵,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宝凝叫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还给我打过电话……”
但江朵朵整个心思完全在男孩身上,像是完全没听到宝凝的话,男孩顺势握住朵朵的手,贴到面颊上,“我错了,朵朵,你原谅我……”
两个人完全把宝凝当作透明人,抵头流泪。
宝凝气急,只觉自己多事,心头郁闷,不好再发作,只好站在一边,等这一出苦情戏演出完毕。
只听男孩说:“朵朵,我送你回去。”
朵朵欣喜地点点头,看一眼宝凝。
宝凝只好说:“正好我还有事。”她抚抚江朵朵肩头,“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她一转身就给金栀打电话,十二分地愤愤不平,“你说你说,做朋友有什么意思?一万个关心都抵不上人家一句话。”
金栀像是有些鼻塞,“我收到消息,不知是谁,存心要和那男的过不去,事事不顺利,只好回头来求朵朵。”
宝凝敏感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金栀道,“那男的学人家做生意,结果被骗光积蓄,找工作也没人要,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我怀疑啊,有人存心要为朵朵出气,所以故意为难他。那男的要不是走投无路,怎么肯回头?你真相信他是真心悔过?”
宝凝皱眉,“会是谁?”
金栀道,“我有点事要忙,先不说了。”
金栀叫住她,“喂,你好像感冒了。”
金栀一听,立刻抱怨起来,“全怪他,大冷天的,非要去游泳。说是什么恒温游泳室,结果两人双双感冒。好了,不说了。挂了。”
宝凝百无聊赖,信步在街上走着。
一辆越野车刷地擦过身际,宝凝吓了一跳,正自后怕,那车子已经向后倒退,至宝凝身边停下,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男人的面孔,“哈啰,宝凝!”
竟然是丛书。
丛书笑盈盈地,“去哪儿,我送你。”
宝凝赶紧推辞,“不用不用。”
丛书微微眯缝起眼睛,“你好像很害怕我。”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为什么?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宝凝吓了一跳,斥道,“你胡说些什么啊。”
丛书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他挨近宝凝,轻佻地摸一把她的脸,“我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对我好点儿就行了。我最讨厌的就是,没吃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骚,既然弄得一身骚味,那羊肉我就吃定了。”
宝凝刷地打开他的手,板起脸,“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我听不懂!”
她转身就走。
只听得丛书像是还在轻轻冷笑,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回到公寓楼下还兀自觉得心惊,冷不防林熙和冒了出来,冲她大声地“嗨”了一声。
宝凝正魂不守舍,这一吓不轻,立刻翻脸,“你有病啊。”
林熙和并不以为诩,反而微微俯下头,细细端详她之表情,“谁惹了你?”
宝凝定定神,歉意地笑了笑,“一个讨厌的男人。”
林熙和豪情万丈,“是谁?这么胆大包大,敢惹我们许宝凝小姐,我弄死他!”
宝凝白他一眼,“你少来,你们男人啊,就是说得好听!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林熙和很知情识趣,“这话不像仅仅是骂我。”
宝凝叹气,“我心情不好,别理我。”
林熙和道,“那我煮咖啡给你喝。”
“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我还欠你咖啡。”
林熙和道,“你今天确实心情不好。”
“走吧走吧,去你家喝咖啡。”她率先踏进电梯。
她还是第一次到他家,屋子收拾得很整洁,家俱尽数白色,电脑桌上搁着一个黄色的收纳盒,特别显眼。她有点好奇,随口问道,“情人的东西?搁在手边天天看一眼?”
林熙和称赞道,“很聪明。”他脱掉大衣,“稍等哈。”他向厨房走去。
宝凝随手拿起遥控器,正要打开电视,手机响起来。
“你在哪啊?”是顾思存。
“你回来了?”宝凝又惊又喜。
“本来是九点的飞机。刚被告知飞机延误。”顾思存道。
“啊。”宝凝有点失望。他一走就半月,她着实想念他。
他安慰她,“明早给你买早餐。”
她闹起别扭,“才不稀罕。”
林熙和走出来,“来。”他把咖啡搁下,“加几颗糖?”
宝凝已经意兴阑珊,只就着杯子轻轻啜一口,便搁下站起身来,“我累了,先回去了。”
林熙和有点失望,却努力笑笑,“好吧,晚安。”
宝凝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电梯,电梯却迟迟不到,想想不过几级台阶,干脆便步行下去。才至楼梯口,便瞥见楼道间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她,手里执着香烟。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缓缓露出笑容,“嗨,宝凝!”
宝凝浑身一颤。
“好久不见。”丁迟嘴角含笑,审视地看着她。
宝凝不悦,“特意来找我?”
“这么多年朋友,不请我进去坐坐?”丁迟淡淡地问。
宝凝掏出钥匙开门,“请进。”
丁迟踏进门,很主动地换上拖鞋,宝凝说:“不用换,我最近犯懒,已经好久不拖地。”
丁迟平静地答,“我习惯了。”
是的,他习惯了。
从前的他,无论是去她家,还是她的工作室,因为知道她酷爱清洁,总是谨记脱换鞋子。
宝凝动动嘴角,终还是没出声,径自进厨房去给她倒杯白开水。丁迟接过杯子,懒懒地坐倒在沙发里,闲闲地开了口,“你休息了这么久,闷不闷?”
宝凝迅速答,“不。”
丁迟笑笑,“上次跟你说的事,怎么样?”
宝凝凝视着他,“你可以找别人。”
丁迟的目光落在她面上,“没人比得上你。”
宝凝道,“我想过全新的生活。”
丁迟断然道,“不可能。”
宝凝急躁起来,“任何事都有可能。”
丁迟轻笑起来,“原来你还是这么天真啊。你真以为做过的事,过去了就算了?那些被你欺骗过的男人,他们真的已经云淡风轻?不不不不,宝凝,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只要有机会,他们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宝凝怒道,“那也是我的事。”
丁迟轻轻摇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突然轻咳起来。
宝凝忍不住关心道,“感冒了?”
丁迟轻轻“唔”一声,“咳了蛮长时间了。”
宝凝道,“记得按时吃药嘛,不行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丁迟看着她,“你还关心我。”
宝凝终于崩溃,“你若为我好,就不要再逼我。”
丁迟立起身,伸手捏住宝凝下巴,目光冷得像冰,“宝凝,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真狠得下心与我断绝关系?”
宝凝皱起眉,喃喃道,“疼……”
丁迟松了手,转而整整领带,“陪顾思存去香港的,是陈嘉妮。他们拍了婚纱,定了婚戒。”
宝凝受惊似地抬起头来。
丁迟凝视着她,轻声道,“我说过,这世上,只有我真心对你。”他伸手轻轻拍拍她脸颊,平静地换鞋离开。
宝凝独自站在屋子中央,偌大的屋子,像似四处透风,好冷。
“怎么这么晚还在?”
“你呢,怎么这么晚还上来?”
“我心情不好。”
“怎么了?”
“有一个男人,他于我有恩,他用恩情紧紧捆绑着我,我受不了。我想有我自己的生活。”
“坚决点地拒绝他。”
“他如鬼魂般如影随形。”
“怎么这样。”
“我曾经有多感激他,如今就有多想躲开他。”
“别想太多。去洗个热水澡睡觉。”
宝凝燃支烟,缓缓吸一口,继续打字,“我睡不着。”
“南方以南”道,“好像还有别的烦恼。”他问道,“因为你爱的那个男人?”
“他其实有未婚妻。”
“南方以南”立刻发过来一个吃惊的表情,“你猪啊。”
“我也没办法……”
有什么办法?醉过才知酒浓,爱过的人才知道,爱是多么无可奈何的一件事。
“别太爱一个人。如果要爱,至少要留几分来看自己。”
宝凝觉得好笑,自己至今都还在《N市晨报》继续冒充婚姻爱情专家,冠冕堂皇地为都市里的红男绿女们排忧解难,现在看来,“南方以南”倒比她更像个爱情专家。
没说再见,她悄无声息地下了线。
哪有人真的能为他人排忧解难?自己酿的苦果只能自己吞下。许宝凝,你自找的。宝凝自嘲地笑笑,爬上床去。
临睡着,她跟自己打了个堵,如果顾思存真的在明天带来早餐,她将什么都不计较,如果他没来……如果他没来……她辗转反侧良久,终于怅然睡去。
醒来时天光大亮。
宝凝在床上静静发了一会呆,这才意识到,早晨已经过去了,而顾思存他,并没有如约前来。
她拿过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下号码。
他有心找她,自会打来。她不用自讨没趣。
一整天,她连脸也没洗,只穿着睡衣在屋子里游荡。要非常努力才忍住去窗外等待他车子驶过。
黄昏丁迟打来电话,“晚上一块吃饭?”
宝凝非常厌倦,“我已经给过你答案。”
丁迟轻轻一笑,“你从来花钱没什么计划,上次才买了铺子,不久前又贱卖了房子,还买了新房,江朵朵出事,你也出了不少钱吧,听说你还打算为她安装假肢,她是很感激你,但是,你手头应该没多少闲钱吧,你知道不知道一个好的假肢也很贵?”
宝凝突然心念电转,一下子忆起来,丁迟与斯然根本就是旧识,不由得低声惊呼道,“是你!是你介绍朵朵与斯然认识!”
丁迟倒也不否认,“是啊,一个需要一些金钱,一个需要一场解脱,我呢,就顺手拿点佣金,有何不可?”
宝凝气愤,“你说有何不可?江朵朵失去了一条腿啊!”
丁迟讶异,“那是她自己的事,谁需要负责任吗?”
宝凝被问住了。
半晌,她才轻声问,“那么,他男朋友,是你故意为难他?”
丁迟更吃惊,“她男朋友是谁?”
不是他。
宝凝有些怅然,她倒希望是他,以便她可以证明,他其实并非那么心狠手辣。
“对了,江朵朵打电话向我借钱。”丁迟像是不经意地顺口提起。
宝凝大吃一惊,“为什么?”
“想通了给我电话。随时等你。”丁迟避而不答,挂掉电话。
宝凝疑惑不解,转而拨打江朵朵电话,却意外发现她的手机号已经停机。
“搞什么!”宝凝嘀咕着,转拨给金栀,“有空没,陪我喝一杯?”
“不好意思啊,大小姐,本姑娘有约了。”
宝凝没好气,“你这个重色轻友的东西。”
她洗个澡,独自前往纯良酒吧。
天才刚黑,酒吧里很是冷清。宝凝一眼便看到了林熙和,他正坐在舞台中央,正在认真地调试着吉它。
宝凝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叫杯红酒。其实她平时很少喝酒,但此刻却想多喝几杯。
“嗨!”有男人执着酒杯,在她对面坐下来,“一个人?”
宝凝瞥他一眼,并不作答。
“我陪你啊。”男人换了个位置,坐到宝凝身边来,“你好像很多心事……”男人顺势覆住她手背。
宝凝一口饮尽杯中酒,低喝道,“滚!”
男人怔了一下,“别这样嘛……”
“滚开!”是林熙和。
男人看一眼林熙和,讪讪地哼一声,起身离开。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林熙和坐下来,责怪道。
“我打算明天找工作,所以今天来醉生梦死。”宝凝道。
林熙和好笑,“真的找工作?”
宝凝瞪着他,“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什么都会做的。”
林熙和点点头,“好好好。那么,为恭喜你明天再次踏入社会,今晚算我的。”
“那敢情好。什么贵的就给我上什么吧。”
“算你狠。”他笑,“稍等一会,我马上回来。”
宝凝点点头。
不一会儿,林熙和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侍者。
“想听什么歌?”林熙和问道。
“你不用刻意理我,有空就下来喝一杯,不然我会不自在。”宝凝道。
“好。”林熙和道,“无论如何,我先为你唱一首。”
他唱的是那首:
……
反正层层的浪拍打
也打不醒
我的傻
曾经疯狂都已暗哑
对你思念却
停不下
……
他歌喉原本动人,在酒吧的上好音响里,更显得回肠荡气。宝凝不禁听出了神,等反应过来,才发现手机一直在响。
她取出手机看,“他”字在手机屏幕上频繁闪烁。
她怔怔地盯着这个字看了一会,良久,才把手机重新塞回包里。
她不需要解释。她有什么不明白的。金栀说得对,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又何必开始。
她觉得头晕,起身去洗手间,打算洗把脸,又稍微抹一点唇彩,突然自镜中瞥见一个熟悉身影,仍然一身时髦打扮,这一次耳上颈上都佩戴了夸张耀目的首饰。她脸色绯红,看到宝凝便轻轻蹙眉,大刺刺地问,“我们好像见过。”
宝凝不动声色答道,“你还欠我一件衣服。”
女子手指着她,“啊,是你……”她赶紧分辩,“我去找过你啊,去你家,去你的工作室,你你……你叫许宝凝!”
“是啊,陈小姐。真难为你还记得我。”宝凝平静笑笑。
陈嘉妮急道,“我真的找过你的,可是你搬了家,又关了工作室……”
宝凝打断她,“算了,你不如兑现RMB给我好了。”
陈嘉妮想也不想便说:“好啊,你把账号给我。”
这宝贝还真不是一般地单纯啊。
宝凝只觉得羡慕,唯有生活环境好、从不担心挨饿受冻被欺骗的人,才有资格单纯。
陈嘉妮取出手机,“你电话多少?”
宝凝叹息,“算了,算我送你好了。”
陈嘉妮道,“我有钱。”
她嘴里并无炫耀,不过是像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实。
宝凝撇撇嘴角,道,“你除了有钱还有什么?”
陈嘉妮被问住了,她看住宝凝,怔怔地道,“你说得对,除了钱,我还有什么?”
她抓住宝凝的手臂,迫不急待地说:“我们一块喝一杯吧。”
看样子就知道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
宝凝并不答她,顾自向外走走。
陈嘉妮赶紧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我说什么他们都说好,没意思透了,只有你对我这么不买账。我喜欢你。”
宝凝哭笑不得,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没时间应酬你。”
陈嘉妮置若罔闻,跟着宝凝坐下,“喂,你看,那个歌手,是不是唱得很好听?”
宝凝看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你男朋友呢,怎么不陪你?”
陈嘉妮愣了一下,抓起桌上的酒杯,“不介意吧,请我喝一杯。”
宝凝无奈,“喂,很不卫生啊。”
但陈嘉妮已经一饮而尽。宝凝只好招手叫侍者,另外上杯具。
“他呀,他只在人多的时候陪我。比如,记者会啊,宴会啊,凡是需要我们俩一块出席的场合他一定陪我。”陈嘉妮缓缓吐露心事,“只有我们俩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不说话,他永远有文件要看。他也对我微笑,但是笑容里从来没有热情。我越来越觉得后悔,不该求爸爸……”灯光虽然灰暗不清,但宝凝分明看到她眼角有泪光。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他。他越是不喜欢理我,我就越想靠近他。我求爸爸,我想跟他在一起,我想嫁给他。”陈嘉妮再饮光杯子酒。
宝凝安慰她,“别这样,他如果不喜欢你,不会答应娶你。”
陈嘉妮摇摇头,“不不不,你不知道,他是他爸爸和别的女人生的,他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他呢就被顾太太偷偷送走,对他爸爸呢,就说他一生下来就没气了。后来呢,顾太太自己的儿子在游泳的时候突然溺水身亡,顾太太自己也不能再生育,这才曝出他的存在。”陈嘉妮扬扬空杯,示意宝凝喝,“据说他当时不肯跟他爸爸回来,后来出了点事才跟着回来了。”
宝凝招手再叫侍者,淡淡地问,“什么事?”
陈嘉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宝凝道,“那跟你们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他刚出道时,签了一单生意,结果被人骗,还连累了他爸爸。是我爸爸帮他解决的。所以,他答应了婚事。”陈嘉妮道。
“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陈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宝凝道。
陈嘉妮笑笑,“这些事情啊,八卦杂志早就写烂了,又不是什么秘密。”
宝凝道,“我很少看那些。”
陈嘉妮凝视着台上,幽幽地说:“我想恋爱,好好地恋爱……他对我好,处处关心我爱护我那种……”
宝凝泼她冷水,“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你有钱,有青春有美貌,你还想要爱,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陈嘉妮懊恼得很,“喂!”
宝凝道,“其实每个人都一样,缺少什么就想要什么。可能很相爱的两个人,偏偏最想要的就是金钱呢?”
陈嘉妮侧头想想,“也对哦。”她拍拍宝凝的手,“我跟你真的好谈得来啊。来来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宝凝摆摆手,“我已经够了。我先走了。下次吧。”
不等陈嘉妮回答,她便站了起来,“哪,你比我有钱,你买单。”
陈嘉妮恋恋不舍,“好好好。我买。下次还来哦。”
宝凝不理她,径直离开。
刚走出酒吧,冷风一吹,宝凝只觉一阵晕眩,不由得靠住墙壁站立一会,喉头泛起恶心。她取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拨打顾思存电话,一转念间,手指滑过,摁下了“2”键。
突然间,一只手伸过来,蓦地捂住了她口鼻,另一只手跟着勒紧她肩头。宝凝猝不及防,只“啊”了一声,便已被人连拖带拉地往旁边小巷而去,手机径直滑落。
宝凝使劲挣扎,奈何那人力大,根本不容她反抗。那人凑近她,一股浓浓酒气扑鼻而来,“亲爱的,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啊。”
宝凝惊慌失措,却也听出这声音恁地熟悉。
那人咭咭笑道,“我说过,我这人是很计较的,既然身上惹了骚味,那羊肉是一定要吃的。亲爱的,真是对不起啊,上次被人扫了兴,这次我一定好好地满足你……”
是丛书!
宝凝心里一凉,完了。
丛书扭过她身子,逼视着她,“你是低估了我呢还是高估了你自己?你是真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不不不,亲爱的,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什么真相都会大白。我不怪你……”他凑近她颈项,深吸口气,“钱我有的是,无所谓,不过呢,我是真的很想念你……”他轻薄地在她耳垂轻吻一下。
宝凝趁他松懈,狠狠一甩脑袋,立刻尖叫,“救命……”
他迅速捂住她嘴,脸上勃然变色,“你给我老实点!”他自上衣取出一方手绢,塞到她嘴里,两手紧箍住她身体,宝凝努力屈起双腿,用膝盖顶他。他个子高,这一顶,这一顶只顶着他大腿,却惹怒了他,他挥手就给她一耳光,低喝道,“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
宝凝泪流满面。
丛书轻佻地笑了笑,“乖,我会很疼你的……”
冷不防斜地里冲过来一个人影,挥拳便打倒了丛书,另一个人影扑过来,紧紧搂住宝凝,“宝凝!”竟然是金栀!
宝凝惊魂未定,金栀把她嘴里的手绢扯掉,泪水涟涟,“你没事吧。”
宝凝微喘着摇头,这才看清打人的是丁迟。丛书出其不意,一开始便落在下风,丁迟像疯了似的,对丛书拳打脚踢。
两个女人避让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幕,丛书被打得大叫,“小丁哥,别打了!小丁哥……我错了……”
他已满头满脸都是血,看上去颇为可怖,宝凝打个冷噤,忍不住叫道,“别打了!”
丁迟又狠狠踢了两脚才罢手,他指着丛书,厉声道,“你再敢骚扰宝凝,我会要你的命!愿赌服输,你懂不懂?受了骗别怪别人,要怪就怪自己蠢!”
丛书两手抱着头,唯唯诺诺。
丁迟走近来,细细审视宝凝,“你没事吧。”
宝凝浑身尚在发抖,听到问话,后怕地摇摇头。
丁迟这才恼怒喝斥道,“你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走,送你回家!”
宝凝被他拉扯得脚步踉跄,匆忙中回头去叫,“金栀,走啦!”
三人回到宝凝家中,丁迟吩咐金栀,“去冲几杯咖啡来。”想想又嘱咐,“宝凝的两块方糖,加点牛奶。”
金栀道,“好。”
等她走开丁迟才说:“差点被你吓死。”
宝凝感激地笑笑,“你又救了我一次。”
丁迟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都说了我们一条绳上的蚂蚱。”
宝凝问,“你怎么我知道我在那儿?”
丁迟道,“我接到你的电话,听到你叫了一声,然后手机再怎么打也打不通了,我就知道你有事。”他呶呶嘴,“我问过金栀,所以知道你是在纯良酒吧。”
金栀很快拿着托盘出来,“真的不用报警?”
丁迟与宝凝异口同声道,“不用!”
金栀诧异地看看他俩,“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丁迟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宝凝,你好好休息。我先了。”
宝凝点点头,“我送你。”
她送他至电梯口,主动提起,“上次你说的事……”
丁迟打断她,“我救你不是为了这个……”他看了她一眼,自嘲地一笑,“当然从前是。”他挺挺身子,“我想通了,这些年,你也为我做了很多事。你说得对,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他突然侧过身子,眼神变得极其温柔,“只要你幸福就好。”
宝凝呆住了。
他一向待她温和有礼,尺度总是把握得恰恰好,而在今夜,她一下就看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丁迟,暴怒的失态的,还有就是此时此刻,温柔的深情的。如果前一种还能让她有所理解的话,而此时的他,就让她疑惑不解了。
丁迟很快恢复常态,神情一贯淡然,“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拜拜。”
宝凝默默站立一会,这才返回家中。
金栀正专注地盯着电视机屏幕,宝凝在她身边坐下,重新拿起咖啡杯,只听得金栀开了口,“他很关心你。”
宝凝愣了一下,“谁?”
金栀哼了一声,“你知道我说谁。”
宝凝觉得不对,“为什么你的口气酸溜溜的?”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惊疑问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刚才是和丁迟在一起?”
金栀别过脸。
宝凝震惊,“你说的他,就是他?”
金栀默不作声。
宝凝喃喃道,“难怪你一直瞒着不肯让我知道……原来他就是他……”
她心乱如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在酒吧里碰到过几次,有一次,他喝多了,在酒吧里发疯,我就把他送到了酒店……”金栀轻声开了口,“我也没想到,从此我就像着了魔,我忍得很辛苦,不见他,不给他电话,这种年头,一夜贪欢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她撑住额头,“有一晚,我们报社同事请吃饭,我多喝了两杯,忍不住就去他家找他……”
宝凝看着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我知道,是我自己鬼迷心窍……”金栀叹息一声。
宝凝燃支烟,默默递给金栀,金栀也不拒绝,狠狠吸一口,“我现在知道电视剧里头演的不都是编造出来的了,真实的生活其实正如戏剧,无数凑巧,以及命中注定。”
宝凝道,“相信你也早有心理准备,这个男人并非值得托付全部感情以及终身。”
金栀赌气,“彼此彼此。”
宝凝看她一眼,“你在气头上,我不怪你。”
金栀烦燥地站起身来,“他对你有感觉,宝凝,你明白吗?”
宝凝笑起来,“喂,我跟他认识多少年,你算老几跟我比?”
金栀白她一眼,负气道,“少安慰我。”
“我自己还等人安慰呢,哪有力气理你。”她拿起遥控器调换频道,“过来,看下电视,看看片子里谁不顺眼,咱来比赛骂他!”
金栀的手机响起来,宝凝说:“快接,说不定是他找你。”
金栀接起来,只“喂”了一声,怪怪地看了宝凝一眼,“找你,要不要接?”
宝凝愣了一下,“找我?”
金栀点点头,轻声道,“顾总……”
宝凝避过目光,“告诉他我今天很累,已经睡了。”
金栀“噢”了一声,对着手机说:“宝凝今天出了点事,刚休息,你明天再联系她吧。”
宝凝责怪地看她一眼,“干嘛这么说。”
“顾思存何等聪明,听我语气不对,自然会查到事情始末,那小子敢动你的脑筋,好歹也让他吃吃苦头。”金栀愤愤不平道。
宝凝不满,“你真多事。”
金栀哼了一声,“嫌我多事,别叫我接电话!不识好人心!”她站起来,“我洗澡睡觉!”
“我今天碰到一个变态。”
“啊?怎么了?”
“差点被人奸杀。”
“开玩笑?”
“我像开玩笑吗?”
“后来呢?”
“幸好有人救下我。”
“真是好险。”
“吓死我。我没想到那个人会突然窜出来……”
“听你的语气,你们认识?”
“从前有点误会。”
“那你小心点,万一他再找来。”
“我刚在网上买了防狼剂,还会多带一把小刀。”
“南方以南”沉默良久,对话柜一直显示他正在输入,但最后只跳出来一句话:“我真担心你。”
“谢谢。我会小心的。”宝凝突觉心里一阵温暖。
清晨醒来,客厅像是有声响,一股馨香渗入口鼻。宝凝贪婪地吸口气,踱着拖鞋打开房门,扬声叫道,“金栀!金栀!煮什么这么香啊……”
话音未落,已然看到顾思存熟悉背影。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露出微笑,“喂,你醒了啊。”他抬手看看腕表,“呀,已经十一点。真早。”
她一时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表情便也怪怪的。“你怎么进来的?”
“我来的时候金栀刚要出门。”他看着她,“心情不好?”他突然调皮地侧过身子,微微翘起屁股,“哪,让你踢两脚消消气!”
他在宝凝面前向来沉稳老道,什么时候这副孩子样过!宝凝瞪大了眼睛,“喂!”她简直要怀疑此顾思存非彼顾思存了。
顾思存说:“不踢就算了,我收回来了。”他给她盛汤,“去洗脸漱口,过来喝汤吧。”
宝凝依言去洗漱,再回到餐桌旁,顾思存已经手执汤匙,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
宝凝安静地坐下,漫不经心地问,“香港拍婚纱照贵不贵?”
顾思存愣住了。
宝凝侧侧头,“唔,不过顾总有的是钱,哪里怕贵,就怕拍的不好丢了面子。”
她看都不看他。
顾思存不自然地笑笑,“昨天是谁欺负你?”
宝凝淡淡地答道,“小事情。”
顾思存说:“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你。”
宝凝迅速答,“不劳顾总费心了。”
顾思存放下汤匙,眼里满是哀求,“宝凝!”
宝凝又心软,低头专注喝汤。
他走至她身边,半蹲下身子,握住她手,“宝凝……你可能觉得我没有资格,但我真的恳求你,你相信我。”
宝凝含着泪,低声说:“我不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顾思存道,“我会。”
宝凝眨眨眼睛,“她是个好女孩。”
“不是你,再好也没用。”顾思存温和地说。
宝凝努力笑笑,“你就知道哄我。”
“你肯让我哄,是我的荣幸。”顾思存道。
宝凝骄傲地昂昂下巴,“知道就好!”
顾思存笑,“哪,我给你剥虾好不好?我很辛苦做的。”
他给她剥满整整一盘虾,“我等下还有一个会,要先走。晚上来看你。”
“好。”她点点头。
他在她脸上轻轻亲吻一下,“相信我。”
顾思存走后,许宝凝也换了衣服出门。手机昨晚被摔坏了,当务之急是先买部新手机。
在手机店逛了半天,最终挑中一款浅紫色。
“我想使用我的原来号码。”宝凝说。
“没问题。”促销小姐满口答应,“你试试。”
宝凝试着给金栀打过去,“我决定找份工作。”
“咦,手机修好了?”
“嗯。”
“找份工作也好,不过别忘了我的专栏准时交。”金栀道。
“什么时候拖过你。啰嗦!”宝凝挂掉电话,“好,我就要这个。”
从手机店出来,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宝凝其实还没想好要找个什么样的工作,但是要找的决心已经下定。
沿街走过去,各式店铺都有张贴招聘启事。服装店招促销员,美发店招美发师和洗头小妹,超市在招收银……
宝凝最后在一间摆满杂乱书籍的店铺前停下脚步,橱窗上张贴着大字,“招租!”
宝凝瞥一眼店子里头,装修陈旧,桌椅陈旧,但地方颇为宽敞,灯具也很别致,宝凝心一动,看来是间经营不善的书店,看样子盘下来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她正想上前询问,手机突然响起来,是金栀。
“看电视!本地新闻台!赶快!”金栀急急道。
宝凝仰起头,马路对面就是宽大的电子屏,播放的恰是本地新闻台。
一看之下,宝凝不禁僵直了身体。
“看到了吗?顾思存啊!顾思存在召开新闻发布会,他今天与陈嘉妮订婚啊!”金栀愤愤不已,“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今天还一大早就跑去找你,好像就要急死了似的,这会儿又在这儿订婚了……”
金栀还说了什么,宝凝已经听不到了。
大雨哗啦啦地倒下来。步行的人们猝不及防,四下里奔跑,整个天地顿时一片苍茫。
雨水迅速地打湿了宝凝的发,以及眼睛。她的视线模糊起来。有好心人跑过她身边,冲她大声喊,“喂,下雨啦!”
不过是雨点罢了,怎么打在身上,那么疼?
明明他今早才说过,“不是你,再好也没用。”
他说谎。
他骗她。
他又一次欺骗了她。
泪水混合着雨水,糊了满脸。
你好傻,许宝凝。十年前那么傻,十年后还是这么傻。她还以为一场磨难已经足以让她吸取教训。原来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