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了号码。“喂?”正是天儿的声音。
“喂,”我故意说,“请问天儿在家吗?”
“哦!”她一惊,“稀客稀客,有失远迎。”用一个“稀客”轻松化解,生死间的这般沉重被她搞得犹如老友小别重逢。好一个天儿!我大喊:“我的天呀!”她忙拒绝我这么喊,因为她不知道这是在叫老天爷还是在叫她。
因为经过化疗,皮肉组织与人不同,按常规该拆线了,对于我却是拆线拆早了,伤口有的地方没有长好,大夫希望我能自己愈合,就每天死命往外挤血水,再用胶布把胸部勒得紧紧的,这时我都会拿一个小镜子反照下他们的操作情况。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重新缝过(不打麻药),期间我要求边缝能边听猫王的《温柔地爱我》。再有就是又给我做了一次胸穿,抽出了一大碗液体。这就是术后遇到的种种麻烦,我在医院呆到最后真有些烦了。这是我在电脑上的一段随感:“7月1日晚上,在电脑上看我拔管子的照片。景象骇人,不仅清晰展现一条长蛇般的伤口,上面还缝着线,而且也逼真地反映出了管子从体外到体内的情况。人在这一刻仿佛成了《黑客帝国》的人,是一台台死沉沉的机器。想起来都是不寒而栗。我忙乱着翻照片,就在这时,突然翻到了手术前天同学们来看我的照片。心情豁然开朗,明媚无比。尤其是一个个女生,笑容灿烂,让我真是喜欢死了!太喜欢女生了,女生天然的美丽,是一种纯净的美。而将她们放在这样一种即将手术(何况我刚刚看过手术的痕迹)的环境中,更让人为之心动。
在医院的那几天里,我天天躺在床上唱歌,调子是朴树的《生如夏花》,歌词却是自己的。只要一有护士进房间,我就开始声嘶力竭地喊:我要出院!就要出院!啊!医院呆得没劲,好好回家玩一玩。我真的想离开无聊的医院!我要回家好好地玩一玩离开这无聊的医院。我要出院!”日复一日的点滴快把我逼疯了,就像茨威格的《象棋的故事》里描写的囚犯一样,在没有任何逼迫的情况,囚犯们也会因为每天看见相同的、没有任何改变的屋子而疯掉,最终招供。
7月3日,是个星期六,天儿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但她保证白天好好学习,想到医院陪我吃pizza,我自然是激动和感动交织。天儿和她妈妈来了,衣着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色绿的裙子长垂到脚,后面背着一个小蓝包,已经清新得让我无法比喻。她的到来让我渴望楼外的火辣辣的太阳,《日出》里陈白露有句名言:“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借用它的话:“夏天来了,但夏天不是我们的,我们要吃pizza。”
天儿这样对我,我却不知道怎样表示,只知道闷头吃。直到那么大个的pizza实在吃不动了。短暂谈过后,天儿必须得走了,在电梯前我才低着头说:“你的衣服很好看。”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我是最不安分的人,身体稍微好点,就换掉病号服,躲过警卫的贼眼睛,顶着毒日头,往旁边妈妈住的宾馆跑。前门被拦走后门,后门也被叫住就走旁门,真是惊险而刺激。
晚上往宾馆跑,白天呆在病房打点滴,我左右手都扎得快烂了,因为连续打了三个多月点滴,血管顽固,针在手里头乱绞也扎不好,使我非常痛苦,心说一辈子的点滴都被我这时候打完了。有一天躺在床上,右手打着点滴,但心中的写作之欲依然存在。我拿左手在露露给的本上歪七扭八写了许多文章。突然,我脑子里有了写诗的欲望,并且冥冥中感觉那会是我写的最好的诗,于是我先努力手写几句,后来又在电脑上打了一稿二稿三稿,是我写作耗时最长的诗。献给永远的
我是你家台阶前的参天树,
呼唤你名字的岁月流进旋转的年轮。
我是你窗外徐徐蔓延的爬山虎,
记录下那无奈光阴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