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的生命远非刘大悲想象的脆弱。四周的空气逐渐紧张起来了。尽管这是南方五月下旬的天气,可他时时感到不寒而栗。他忽然发现大家对自己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例如往常教数学的陈老师,迟早见面都是满脸带笑的。前天下午去办公室老师们正在聊房价上涨的话题,他插了几次话都插不上。他特意找陈老师聊,老陈也嗯嗯啊啊地应付他几句便不再开口。最后,大家忽然都偃旗息鼓,不说了。弄得他莫名其妙。接下来的日子无不如此,他一参与众人的谈话,大家便心照不宣地停止了。几位女老师还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带着一点点鄙夷一点点困惑,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连曾炜这个家伙也对他不冷不热的。平日来往教室、食堂的路上,不仅三四班他教的学生,就是很多高一年级其他班和高二高三年级识与不识的学生,都向他亲热的打招呼。现在,许多过去一见面就打招呼的学生忽而噤口了,还用奇怪的说不清是什么含义的眼神瞅他一眼,然后匆匆离去。晚上去五楼喝茶,他发现老谢和“区同学”对他的态度也有一点点异样。虽然老谢是忠厚长者,“区同学”是木讷老实人,但敏感如刘大悲还是体察到了这层细微的变化。他好像得了某种可怕疾病似的(像艾滋病),明知不会传染,但人人敬而远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连最好的三个朋友都产生了怀疑,遑论他人。他想起《狂人日记》里的故事,自己怎么成“狂人”了,看路上狗的眼神,也有想吃自己的意思。想到这,他感到很可笑,没想到谣言的力量竟然可以如此之大。他在心里问自己:刘大悲,你什么时候变得不受嘉树中学欢迎了?
周六下午,从超市出来,刘大悲高高兴兴的,他买了5斤荔枝。他非常喜欢这种水果,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幽梦影》一书称荔枝是“果中尤物”,诚然也。走到农业银行那里,碰上一位语文组的同事,他张开口袋招呼道:“麦老师,来、来、来,吃荔枝了!”
人家摆摆手,笑道:“谢谢了!不敢吃,怕上火!我们广东人都吃不了那东西的。‘一颗荔枝三把火’啊!”
“有那么严重?我吃了就没事。”
“你们北方人刚来是没事,再呆两年你吃几颗试试!”
“到那时我还是要狂吞大嚼的!为了吃荔枝,我宁愿被大火烧死!呵呵 …… 。”
“哎呀,你买了这么多啊?这么多吃下去,真要为荔枝献身了!”
“ 呵呵!有可能啊!古人说‘纵死犹闻侠骨香’,为了吃荔枝而献身,值得!”
“刘老师就是有意思,怪不得学生喜欢你啊!有事先走了,回头见!”
“再见!”
麦老师走了,可刘大悲想她那句话,越想越不是滋味。“怪不得学生喜欢你啊!”那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什么意思啊?怎么从吃荔枝说到学生喜不喜欢自己来了!一下子,他心情变得很恶劣 …… 。
快到学校外那条芒果树搭成的林荫路时,他远远望见林嘉妮、欧阳菲菲、梁浩杰等人在车站等车。他大声地叫:“林嘉妮!林嘉妮!”没有答应。他又大声叫梁浩杰,一连叫了好几声,他们都无动于衷。欧阳菲菲似乎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连自己最心爱的弟子、给予照顾最多的学生现在都不认老师了 …… 。刘大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尽管这是接近四十度高温的一个下午,他忽然觉得周身发冷,提着荔枝的手一直不住的打颤 ……
他睡到晚上九点才醒,从一个噩梦里满头大汗地醒来。那是一个灰蒙蒙的群魔乱舞的梦,所有的学生都凶神恶煞地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激烈疯狂地谴责他。他无助而凄凉地逃向老谢那里,朋友们一个个面无表情,都不说话,只是像往常一样悠悠地喝着茶。他跑得很累很渴,茶盘上却没有他的茶杯。学生们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还是没有一个人肯出声,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帮助 ……
他惊醒了,大汗淋漓。坐在床上等了半天,才明白那不是真的。他下意识伸手去拿枕边的手机看时间。有三条已收短信。那短信是通过某种特别方式发来的,只是一大串数字,无法知道对方的真正号码是什么。他看过之后,整个人瘫痪掉了。有几分钟他体验到了一句流行的歌词:“心痛得无法呼吸”——那竟然是真的 …… 。
“刘大悲,人面兽心!无耻之极!”
“老师,没想到你是那样的一个人!太令我们失望了!”
“不要脸!衣冠禽兽!你还有脸在这个校园里走来走去,脸皮真是比马桶还厚啊!”
三条短信就像三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插进刘大悲的心窝,他感到自己内心在流血,五脏六腑都因受到重击而纷纷破碎 …… 。后来,他听见自己哭了,声音好像从另一个身体里发出来,陌生而寒冷 …… 。他是如此刚强一个人。何况他又用古今中外的智慧充分武装了头脑,他曾经觉得自己无坚不摧,完全可以用坚强的理性控制软弱的情感。但就像希腊神话里的英雄阿喀琉斯,他忘了自己也有一个不曾在冥河里浸泡过的脚踵。十年以来,他一共还没流过几次眼泪。但竟然有三次为了学生,而且是在这短短的一两个月内发生的。为江若童、为黄凯、为今晚不知名的学生的咒骂 ……
十点钟刘大悲提了荔枝下去五楼,到老谢那里喝茶。他预期中的大家兴高采烈剥荔枝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区同学在那里打游戏,老谢在洗衣服,曾炜在沙发上看书。大家对他似乎都带理不理。他很失望,拿毛笔写了一幅字,写完便告辞了。留在纸上的是一联诗:
一生负气成今日
四海无人对夕阳
过了一周周三,晚上曾炜请大家去附近新开的一家饭馆吃饭。席间就老谢、区同学、曾炜、曾炜的女朋友小杨、刘大悲五个人。点好菜喝茶等待的时间,小杨和坐在身旁的区同学用粤语聊起天来。说来也怪,刘大悲的“白话”虽然不好,但凡别人每次用广东话说到自己,他偏偏就能听懂。他们果然在谈论怀孕的那件事。刘大悲假装听不懂,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茶。小杨问区同学刘大悲平常有没有什么“异动”,是不是和自己班上的某女生交往频繁。区同学支支吾吾,称自己没什么发现。眼睛却不断乜斜着往刘大悲脸上瞟。他知道刘这个家伙脾气很大,发起火来惊天动地,自己对这类人有点虚。曾炜在桌子底下扯小杨的衬衫下摆,可她无动于衷。她真是很想知道这件事啊。她虽然是刘大悲好朋友的女朋友,和刘大悲也是好朋友,但她的好奇心很顽强,因为她倒底首先是一个女人。老谢非常不安地盯住白色桌布,研究上面的花纹,只顾埋头喝茶。当饭菜开始上来,小杨终于确信从区同学那里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时,她便忽然对刘大悲说:“大悲,听说 …… ”。她的话刚说到这,曾伟立刻夹了一大块“盐焗鸡”放到她碗里,有点恼怒地道:“行了,吃你的饭!”小杨很尴尬地打住了。曾炜又急忙把话题转移到别处。老谢也叫道:“来、来、来,大家先以茶代酒干一杯!”扭头又朝服务员大声喊:“靓女,提两瓶纯生啤酒来!”后来大家还聊了些别的,但这餐饭始终吃得很惨淡,全没了往日那种轻松愉快眉飞色舞的热情。原因很简单,刘大悲今天不怎么说话了。他是朋友间最能吹的,山洪如果不爆发,光靠小溪泛滥是淹不死人的。
种种不顺不开心让刘大悲心情烦躁。没来由的,他为一点点小事也大发雷霆。有时,他看着台下一张张千奇百怪的脸,觉得又丑陋又厌恶。课现在上的平淡无奇,欢声笑语消失了,代之的是刘大悲经常走神导致的无故中断和沉默。刘大悲的记忆力现在也好像常常失灵,东拉西扯的,有时他想到一个什么句子,半天停在那里,呆傻了一样。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曾经众所期待的语文课忽然沉闷无比,大家觉得老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平庸乏味,惹人厌烦。
这一天晚自习轮到刘大悲语文辅导。他在教室坐了一会儿就去办公室,因为现在学生真是怕了他,没人敢去问他什么了。他在办公室喝茶上网,东看西看。顾蕴珍、叶碧莹、许美静、黄秋豪、莫少华这五个人忽然一起到了办公室,团团将他围住。刘大悲问道:
“你们有什么事吗?”
“没事。老师,我们是来看你的。最近你心情好像不太好?”顾蕴珍答道。
“就是就是,老师,你最近老发火啊!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看大家能不能帮助你 …… ”叶碧莹道。
“对啊,老师,你别嫌我们是你学生。我们不开心的时候都来找你,你总能把我们哄开心了。现在你遇到了烦恼,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大家也要把你哄开心,是吧?”许美静道。她的话让众人都笑起来,刘大悲眼里热乎乎的。
“老师,你是不是因为网上有个王八蛋的发了条诬蔑你的帖子才不开心啊?”莫少华道。
“老师你要知道我们班没有一个人会相信那胡说八道的!我上周在下面跟贴了!我说那个造谣的畜生你有种站出来报上真名!我黄秋豪要不敢拿刀砍你我就不是人!我还留下手机号和地址呢!”黄秋豪道。
“那些造谣的人真是太可恨了!老师,我们班谁也不会相信那些胡说的。”
“老师,你可千万不要为那些小人而难过。那些匿名的谣言只能说明他们自己的无耻下流!别的什么都不能说明!”
“就是,老师,你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我们相信你的清白,就像相信自己的父母一样。”
“老师,你要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啊。我想那些造谣的坏蛋,目的就是想让你难过。你要是真的难过了,他们不就达到目的了?”
“凡敢说刘老师坏话的人就是畜生!人渣!他妈的,这些狗日的,要让我知道他们是谁!我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禽兽!恶棍!人渣!”
黄秋豪在办公室大喊大叫,拳头像狠狠擂鼓一样,捶的旁边一张办公桌咚咚响。办公室的几位老师都朝这边看过来。
“老师,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你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师!”
“真的,老师,你要不是一位好老师,世上就没有别的什么老师是好老师了!”
……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刘大悲都插不上话,他嘴里只是不断说着谢谢、谢谢、谢谢大家的信任。有好几次,他眼眶里水汪汪的,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深受感动,想不到还有这许多学生相信他是“无辜”的,当他以为全世界都将自己抛弃时,其实并非事实。全世界很忙,从来不会长久地只针对一个人。他的言谈举止、他的所作所为、他的热情努力,早已替他在平日播下了自由、善良和美的种子,受过他渲染的人,甚至无须借助理性,凭着直觉就能判断什么事是他做的,什么事他做不出。然而晚上回到宿舍,刘大悲在欣慰之余,心里又感到很难过。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的不是欧阳菲菲、不是梁浩杰、不是林嘉妮、不是苏畅,甚至不是自己一身为她抵御了所有灾难不幸一切都因她而起的江若童!他付出心血最多的学生,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们竟然没有一个肯站出来为老师说话!站出来让老师宽心的,全是那些平日里最普通最不起眼,在他看来注定要一生平凡的平常角色!刘大悲沉浸在深深的失落里,彻夜未眠 ……
“刘老师,你要请我吃饭哦!我可帮了你一个大忙!”
刘大悲忽然收到高三那个叫严歌的女孩的短信。他回复道:
“为什么?理由——”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要老实回答。”
“算是吧。不知哪个王八蛋在网上造我谣。”
“哈哈,听说你被整的很苦哦!不过刘老师,从这件事上,我觉得你很伟大!”
“还伟大呢!没死也已经脱了几层皮。怎么,你也知道了?”
“那是!未来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的高才生,连这点敏感度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哈哈。”
“厉害!怎么,你面试过关了?”
“那当然,广东省第二名啊。哈哈。算了,不和你吹了。我老实跟你说吧。我找人替你把那条该死的帖子删了!怎么样,算不算大功一件?”
“先祝贺你后谢谢你!不过,你凭什么相信刘大悲是好人不是坏蛋呢?”
“呵呵,我是‘刘大悲门下走狗’啊!还有,黄凯也告诉了我真相。你忘了我以前对那小子有意思?哈哈,姐弟恋。老师你真了不起,做老师做到你这份上,真是不容易!现在,我发现我爱上你了,刘老师!你才是真正成熟的男人!哈哈!”
“算了吧!一个江若童都让刘老师众叛亲离了,要再加上一个严歌,刘老师就要被五马分尸了!”
“哈哈,知道刘老师你看不上我,我也就不强求了!再告诉你一件事,网上那个帖子是廖滨淇唆使一个无脑男生干的!她姐姐在医院工作,可能看见你和江若童了!所以她才知道的那么多!那个女人真坏!简直就像《天龙八部》里的马夫人,刘老师你也真像萧峰!一个是淫娃荡妇,一个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哈哈!”
“谢谢谢谢!原来如此!唉,女人真是危险的动物!还是少惹为妙!我要有萧峰的本领就好了!有了降龙十八掌还会在这学校受这等窝囊气!唉!”
“那是!还有,刘老师,黄凯说他打算找人去扁那个坏女人,问你是否同意?真应该好好教训她一顿!”
“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我现在想起带江若童去做手术时碰到的一个护士,大概是她姐姐吧 …… 。唉,也许都是天意,刘大悲今年命该‘犯小人’!你转告他,叫他不要胡来!‘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是一场误会吧,反正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要离开这学校了,何必多事!你让他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这就是我对他最大的期望了。”
“好的!刘老师,你这个人真是 …… 。好了,我要睡了,明天早上四点半起床啊!还有12天就高考了!说了这么多,把正事都忘了。我想要你写幅字送给我,做个纪念!至于吃饭吗,将来有的是时间敲诈你!哈哈。”
“没问题,随时欢迎来敲诈!字写好了我短信你。早点睡了,晚安!”
“晚安,好梦!”
第二天中午,小卖部门口,刘大悲写好字等严歌来拿时,江若童嘴里噙了一根棒棒糖从里面出来了。一见到刘大悲,她就亲热地迎上来:
“老师,给你一根!”
说着,她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刘大悲便接住剥了也放到嘴里。江若童倒底是江若童啊。
“老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写了一幅字,准备送人。”
“打开来看看,看看嘛,老师!”
刘大悲只好解了绳子,展开来给她看:
人世难逢开口笑
菊花须插满头归
“哇!好漂亮的字!好美的诗句!真是相得益彰啊!老师!”
她惊叫道。来往小卖部的学生也纷纷围上来欣赏刘大悲的书法,一个个都啧啧称叹。其实刘大悲知道,那字写得很普通。学生们的书法审美观是,只要自己认识的,都说好;不认识的,都说不好。所以,写楷书隶书最占便宜,写行书草书最吃亏。这时,严歌过来了。刘大悲一边卷起字,一边笑着驱赶众人说:
“好了、好了!免费参观时间到!谁要再看就收钱了!”
大家一哄而散。刘大悲把字递给严歌。严歌道了声谢走了,临走前还微笑着瞅了江若童一眼。她们两人当然互相认识,曾经是情敌嘛!不打不相识!若童继续不依不饶缠住刘大悲,要他答应给自己也写一幅字,还规定一定要比那个师姐写得字数多!刘大悲自然只有答应的份。第二天,江若童收到了一幅,果然字数比严歌写得多,多出还不止一倍呢。刘大悲为她写得是: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唯有碧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销愁煞人!
江若童拿这幅字去班上炫耀,引得许多人都去找刘大悲要字,他一时写得简直忙不过来。而从这件事他又得知,原来真没有几个人把谣言当回事,许多人还像平时一样尊敬他。这让他恢复了不少自信。觉得前些日子自己似乎有点草木皆兵、神经过敏了。他也变成了古代某个故事里丢了斧头的人,邻居的一举一动都像偷他家的斧头。等到有天斧头找到了,邻居的一举一动都正常了。自己对于江若童,他人有什么好非议的?自己襟怀坦白,做了该做的事。最后居然被一则谣言弄到好像自己真犯下什么弥天大罪了一样。经历这一次,他才深深体会到历史上那些志士仁人为了坚持真理所付出的代价是何等的沉痛,而他们的奋斗又是何等的惨烈英勇。与外界的不幸遭遇比,人群的孤立和内心的交战才是最可怕的。荒谬的东西是可以一步步渗入你的内部,让精神自发的张力撑垮你,如同在巨大压力下气体变成液体。自己遭遇的只是很短很短的时间,而古往今来孤绝的英雄们付出的却是几年、十年、几十年,甚至拿整个生命作为真理的抵押,等待数十年、数百年后的人来赎回 ……
高考期间嘉树中学作考场,所以放假一周。放假的最后一天上午,欧阳菲菲早早回校。到了宿舍,她看到门开着,林嘉妮先她一小时回来了。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不一会儿,苏畅也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嚷道:
“你们两个回来这么早啊!作业做完没?”
“还有物理练习、语文周记还没搞定呢。”欧阳菲菲答道。
“那你也够快的。好不容易放几天假,作业多得没完没了!唉,真是!今天高考结束了,那些人倒好,彻底解放了!从这个大监狱里刑满获释,羡慕啊!”
“就是!可怜我们还要苦熬两年!不过,时间挺快的,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我们马上就成师姐了!哈哈 …… ”
“那是!让我们也享受一下‘大姐大’的感觉嘛!哎,对了,告诉你们一件事,网上有关刘大悲的帖子忽然不见了 …… ”
“该是老刘找人删了吧?黄秋豪那家伙还在后面跟帖,替刘大悲‘伸张正义’呢!”
“黄秋豪就属于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生!上上周自习,他张牙舞爪的跳出来,哇哇大叫,扬言:谁要敢说刘大悲坏话,他就跟谁不共戴天!搞得刘大悲好像他爸爸一样!真是刘大悲养的一条好狗啊!可惜啊,刘大悲在男生里只对梁浩杰黄凯好过,哪里轮到他黄秋豪?真是自作多情!不过这招倒灵,班里没人再敢公开说刘大悲的事了。不知道是不是刘大悲幕后指使的。我看黄秋豪脑子里简直是严重进水!”
“说实话,我对网上的说法到现在也是半信半疑。老刘这个人,倒不至于做那等事!”
“要不是亲见,我也不相信啊!五一放假最后那几天,我也像这周这样,提前来的。不过那次提前了两天。我5月5号都到校了。那天,我亲眼看见刘大悲带着江若童去超市买东西。然后又一起去‘养生堂’吃的饭。本来嘛,这也没什么。刘大悲对江若童好,全班人都知道。老师和学生一起去吃饭,这也很正常 …… ”
“那你最后怎么成了坚定的‘反刘派’?我们班经历那事以后,因对刘大悲的态度不同,分成了‘左、中、右’三派,‘左派’坚决拥刘,像黄秋豪是代表;我算是‘中间派’,中间派的态度是:反正老师是老师,学生是学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跟我本人无关就不置可否;右派一直乏力,证明刘大悲这个人还是蛮有市场的,即便对刘有怀疑,但还没有谁是公开坚定的反刘派,听你的口气,苏畅同学成了一个死硬的‘右派分子’了?呵呵 …… ”
“算是吧。本来我也属于中间派。刚才已经说了,五一放假最后两天,我看见江若童和刘大悲去吃饭。而且晚上江若童回来自己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我为什么最后变成你说的‘右派’呢?还是这周回去的事。我的表姐,就在我们学校上高二那个。嘉妮见过的,这学期开学她有次来找过我。那个表姐呢,家就在长途汽车站附近。她这次跟我说,五一那天上午,她出门去逛街,亲眼看到一个打扮很酷的男生,带着一个漂亮女孩,真是绝配!她不由得走近了去瞧瞧。结果,你们知道这一对妙人是谁?就是刘大悲和江若童!刘大悲是我们学校的名人,谁不认识?江若童她叫不上名字,但知道和我一个班的。她看过还不敢相信,仔细瞅了瞅,真是刘大悲!耳朵上戴着一只耳钉的刘大悲!她一直目送他们上了去Q市的长途汽车!和网上那则帖子说的丝毫不差!”
“哇!不会吧?还真有这回事啊!我也奇怪,编谣言的人何以细节那么准确,原来竟然是真的!”欧阳菲菲非常惊讶地喊道。
“怎么样?你想不到刘大悲这个人藏得这么深吧?而且其实我们年级早就有人说那个女孩是江若童。我们班的人不信,因为大家知道她是黄凯的女朋友。其实,哼、哼、哼 …… 以刘大悲的老谋深算,哄一个小女孩上钩还不容易?”
“是啊!从黄凯失踪了两周一直到回来被学校开除,从来也没见江若童有什么特别表示。不过,也有人说她在厕所偷偷哭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 ”
“算了吧,那种‘人尽可夫’的女孩还会哭?江若童这种女孩,表面上假装天真,内里其实比谁都精!可男人们就好这一口啊!清纯的不得了!嗲声嗲气娇滴滴的!哼,我听她说话都讨厌!受不了这种装腔作势的女人!人家又是外省来的靓女,啧啧啧,男人们谁不想上去咬一口?!黄凯、刘大悲都不例外!我们班很多男生都追过江若童。连那个没脑的混蛋黄秋豪,听说高一刚来,就傻不拉唧地跑到江若童身边,无限深情地说:‘若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 …… 这事可不是我瞎编,是江若童跟许美静吹水时,我亲耳在旁边听的 …… ”
“江若童是有点矫情啦。上周还不得意洋洋的拿刘大悲写的字到班上炫耀 …… ”
“可不是!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外表清纯得像天使,骨子里却是淫娃荡妇!”
“算了吧!同学一场,何必这么刻薄!早晚抬头不见低头见。漂亮女孩谁不爱?连我都觉得江若童很可爱。就算刘大悲真的喜欢上江若童,我看也没什么不可以。鲁迅娶了许广平,沈从文猛追张兆和,还是文学史上的佳话呢!他们要真的真心相爱,又何劳我们这些外人来评头论足?!”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林嘉妮,忽然开口一番话,让苏畅和欧阳菲菲都愣住了,短暂的陷入了沉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嘉妮又道:
“你们先聊,宿舍里空气太闷了!我要出去透透气!”
说着,她站起来快速奔出门外。刚到走廊上,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串串往下滚。她一手使劲地捂着嘴,让自己别哭出声来,一边飞快地向楼下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