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愁的态度不能算是优雅;你需要的是一种厌倦的神情。若是你发愁,那是因为你有欠缺,在某些事情上失败了。这是表现自己的低下。反过来如果仅是厌倦,低下的却是徒然讨你欢心的那个人了。”在《红与黑》中,柯哈莎夫王子这样教导失恋的家庭教师于连。
于是,于连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心理游戏,他通过追逐恋人的朋友来刺激其恋人,以达到最终的效果。这一段喜剧残酷的描写迷住了我。“厌倦的神情”,我总是不自觉地陷入对这种表情的猜想。当这个叫于连的年轻人,走进充满嘈杂的贵族沙龙时,他脸上该是一副什么样子,那里面有自尊,有不屑,有自卑,还有永远无法消失的羞涩与虚荣。这副面孔曾经安在卢梭的身上,依靠这种充满矛盾与高傲的表情,卢梭征服了宫廷的贵妇们。于连则彻底打败了自以为是的德拉木尔小姐。
我曾经坚信厌倦充满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是一种贵族式的情绪。因为,只有你有能力睥睨一切时,你才具有厌倦的能力。所以,拜伦比于连更早地打动过我。这个旷世奇才在《唐璜》中,让自己以怎样的一种厌倦形象出现的。年轻的我,曾经为他如此轻易又如此众多的征服女人,而心潮澎湃。是厌倦使拜伦获得了这样的能力。
然而,不管是于连还是拜伦,他们却似乎没有通过这种征服获得过幸福。于连迅速厌倦了贵小姐;而拜伦拥有过无数女人,却从来没有真正的爱情,他似乎必须通过不断地给予肉体以刺激,才能勉强说服自己生存下去。比起拜伦,于连与卢梭仅仅是浅层的厌倦者,他们只是用冷酷来掩藏自己的怯懦,用厌倦来隐瞒自己的欲望……而拜伦的深层厌倦,则似乎只有通过死亡来治疗,因为这个天才根本无法容忍自己仅仅作为一个人而存在。
对于厌倦的迷恋在我21岁那年,达到了顶峰。我幻想自己从宿舍楼上,笔直地跃起,并以美妙的姿势在空中划一道圆满的弧线,因为死亡可能比仅仅作为一个学生活着更惊心动魄。这种想法,在两年后的今天成为了遥远的回忆。我不知该为自己悲哀还是庆幸。我想说服自己,那是青春虚幻症的典型代表,对于自己无法拥有的品质,具有无限的憧憬,或者更直接地说,那叫幼稚;但我同时又无法避免地责备自己,我已经失去了追求更高峰的生活品质的愿望,我越来越容易对生活表现得满足,我的精神正在变得平庸,只有平庸的人才容易满足现状……或许这种内心的争执,意味着我依然在成长,依然厌倦着。
郁达夫在他13岁那年,考取了杭州的学堂,因此他要离开小镇那个刚刚开始熟悉的漂亮姑娘了。多情甚至滥情的郁达夫经历了沉沦的青年之后,开始了对于少年的回忆。《水样的春愁》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动人的文字之一,那种单纯而洁净的少年情怀,搀杂了明显的羞涩和恰到好处的忧伤。
比起少年维特的矫情,这个东方少年更舒畅地进入了我的心灵。阅读这篇文字时,我14岁,似乎也正处于类似的情感中。我找来杭州的地图,我看着那条弯曲的富春江如何蜿蜒地流过那个叫富阳的小城。我拼命地将自己的身份转化成那个羞涩的13岁少年,在北京凛冽并搀杂着大量黄沙的春风里,我幻想着自己流淌在缓慢的富春江水里,也幻想着那个赵姓的姑娘。不知为什么,我还固执地认为,那个女孩脸上一定点缀着浅浅的雀斑。尽管整篇文章的叙述是那么缓慢,它在结尾处还是给了我一个极大的刺激。
在临走前的晚上,喝了少量酒的郁达夫走进了姑娘的家,正好家里没人。蜡烛在这时灭了,只有月光溜进了屋内。少年趁着酒神对于他的挑逗,大胆地握住了姑娘纤弱的手。经过犹豫或者说象征性的拒绝后,少女的手安静地躺在少年的手中。
这两只手的纠缠,也纠缠了我的心。这个简单的动作,蕴涵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在三个少年人心中同样激起了一场巨大风暴。两个当事人被一种极度的喜悦与刺激所左右着,而作为阅读者的我,似乎同样参与了这场重大的阴谋,当然,在阅读的紧张之时,我还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失落感——为什么我不是那个少年。
在很长时间里,我陷入了水样的春愁。我被一种紧张与忧伤包围着。我时刻在期待着,出现那只让我盈握的小手,在偶尔晴朗的月空下,想像着那个细微却惊险的动作。今天看来,这个动作已经对我的成长产生了历史性的影响。我的整个成长被蒙上了现实的羞涩与内心世界渴望激情的双重幕布。
距离郁达夫的春愁将近一个世纪了。那种纯净的情感,被今天的现实映衬得更加可贵。这是一个少年们拒绝含蓄的时代,同样十三四岁的孩子们早已不满足仅仅是拉一下手,更不会理解那个简单的动作蕴涵着怎样地惊险与快乐。当然,我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我只是无限地怀念那忧伤与羞涩,它是我们心灵依旧敏感而非麻木的标志。
你们还会读书吗?这是上一代对我们的忧虑。比起印刷媒体,我们读的更多的是电视与计算机的显示屏。我们阅读的更多的是图像,而不是文字。我们中的大多数对于所谓泛着油墨香的书籍不感兴趣,甚至觉得那有点脏。梭罗希望我们把清晨的时光献给《伊利亚特》,献给《圣经》。可是每天早晨,我们在努力睁开双眼之后,是打开电脑,去“新浪网”上看一看今天的新闻。这纯粹是浪费时间,这些信息会伴随着早餐的结束而被消化掉。但是,我们似乎又不能放弃这种徒劳的努力,因为阅读新闻似乎已经成为我们确立自己存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方式,我们怕睁眼醒来突然已被这个发疯了前进的世界遗忘。
阅读正在发生变化,我们还无法确定它的优劣。印刷品的文字出现速率,铅字对于我们的眼睛与大脑的刺激程度,都证明了它是一种适合思考的,它给予大脑以足够的从容去解构它。电子媒体似乎颠覆了这一切,跳跃的文字,不断出现的画面,它在抑制我们的思考机制吗?一个有关电视的实验,让我们这些被电视哺育大的人忧虑。加拿大的两位科学家讲观看电视的人大脑神经与测试仪器连在一起,得出结论:电视主要是在和我们的身体而不是心智对话。具体来说,人类的心智至少需要半秒钟才能为复杂的刺激提供适当的感觉闭合。而电视拒绝给我们这半秒钟。媒体研究专家克卢格曼早在70年代就认为,书籍是与我们左脑交流,而电视是与我们的右脑交流,而左脑通常是负责理智的部分,电视使我们头脑中理智的部分休眠。因此,对于习惯电视画面的孩子来说,阅读印刷媒体是痛苦的,几乎令人无法忍受,它无法适应我们目光跳动的习惯。
电视使我们肤浅,为了迎合我们短暂的注意力,电视节目必须抛弃深度。一位评论家傲慢的结论无疑正戳中了我们的痛处:“电视正在向我们以前占统治地位的、有文化修养的精神气质发起挑战,并代之以自身触觉的和集体的口语状态。它威胁到了我们通过读写获得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自主权。”
阅读是高贵的,这已经是上千年的传统了。在中世纪,高高的城墙将教土的生活与民众区分开,那些高贵的教士知道如何阅读,如何直接与上帝的训诫沟通。阅读的能力象征着权利。很难说,谷登堡的发明打破了这一切。经过谷登堡印刷术印刷出漂亮整洁的《圣经》,打破了教会对于上帝的专一的诠解权。它或许还直接促进了中世纪的结束。但是阅读的高贵性和会阅读者自以为是的特权却保留了下来。无疑这种自以为是的特权传统是重要的,它保持了我们历史中最精华的东西得以流传下来。
如今,电视正对这种传统进行一场几乎是颠覆性的嘲讽,并且大获成功。电视是一种口语化的,是更接近于我们日常生活的,也是更琐碎的。我们靠着“还珠格格”这样的东西成长,这是一个快乐却令人忧虑的成长过程。而接着呢,计算机将培养我们新的阅读习惯。这是世界上空前强大的图书馆,你可以找到各种五花八门的资料。它们参差不齐,同时你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鉴别它。比我们更小的孩子将依靠这些庞杂的资料成长。据说,计算机是对电视的一次逆反,计算机是互动的,它不像电视一样单向的流通信息,它可以让使用者有所反应。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互联网上的阅读是传统意义上阅读的一次真正革命,它融人了参与性。但这一切变化的前提依旧是,我们正从占支配地位的识字文化返回到口语文化。而传播学巨擘马歇尔·麦克卢汉则更加推断,在未来的电子社会中,对于由口语控制的信息体系来说,无知将成为一种有价值的商品。因为无知者更具有可塑性,他们不受过去的规范来限制,所以他们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可以更容易地学习新技术。
我们习惯上的阅读可能即将被唾弃。尽管,我们可能依旧在昏黄的灯光下,懒懒地躺在床上,拿着一本印刷精美的书籍,去享受印刷文字的快乐。但是,我们可能不得不承认这幅动人的图景可能即将像那些已经消失的古董一样让我们留恋。而我们的那些孩子们呢?我们还可能理直气壮地去指责他们,为什么不好好读书,为什么不读一读古典名著?
“但是,我喜欢不舒适的生活。我要上帝,我需要诗歌,我需要真实的危险,我要自由,我要变老、变丑,甚至变得性无能的权利,我要犯罪,我要痛苦、忧虑……”
发出这声音的是伯纳德·马克斯,一个生活在“美丽新世界’’中却不知满足的人。在这个世界里,福特的《我的生活和事业》取代了圣经,孩子的儿歌是“福特开着小汽车,世界变得多美好”,这个世界推崇的是“共有、划一、安定”,一切犯罪都彻底从这里消失,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类是通过无性繁殖的。一个叫“中央伦敦孵育暨制约中心”控制着整个国家的人口,他制造着肩负不同任务的人种,阿尔法、贝塔、伽玛、德尔塔和艾普西龙,他们的智力水平逐级下降,如艾普西龙,他是作为国家劳动力的需求和制造的,几乎不需要智力,而中心可以这个需求使他的智力程度保持低水平。
由于这个世界是被技术严密设计的,这里的人从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他们过着极有规律的生活,从不会有自发的情感
这是阿尔多斯·赫胥黎营造的《美丽的新世界》,这个牛津大学的毕业生尽管有个崇拜科学的爷爷托马斯·赫胥黎,但显然他对当时正在流行的“科技崇拜症”抱有明显地不信任感,他似乎同样鄙夷柏拉图的《理想国》或者莫尔的《乌托邦》。于是在1932年,他催生出了这样一个将高度发达的科技与专制主义结合起来的产物。这一年,福特的T型车已经在世界广为流传,而他发明的装配线正在不停歇地上演卓别林的《摩登时代》,而斯大林正在把那些与他理念不同的人驱赶到古拉格群岛,有理由相信,技术至上主义与专制主义正在世界肆无忌惮地展开……
于是秉承着英国人强烈的人文主义色彩,38岁的赫胥黎以他特有的尖刻词语,冷漠地猜想了这个“美好的未来社会”。然后,借助这个叫伯纳德·马克斯贝塔人种,锐利地撕破了技术时代表面的美丽面纱。故事从参观伦敦中心区繁殖和分类场开始,而这个马克斯先生是由于无形繁殖的流程中的一个不幸的疏忽造成的——他在胎儿期间酒精进入了他的血液循环。于是这位先生显然与幸福的时代不合拍,他甚至用老掉牙的方式爱上了一位莲娜·克罗尼的阿尔法女人,并放弃了“新世界”中流行的性爱游戏规则,而想与她成为那种早已消失的“恋人”。于是,他带着她乘火箭去了新墨西哥的原始保护区。生活在原始保护区的“野人”看起来很痛苦,生活的环境肮脏,女人要忍受分娩的痛苦,他们会得病,会变老,会有让人讨厌的争斗……但是,这一切却让骨子流着酒精的马克斯激动不已,于是他喊出了开头的话。
故事的结局让人悲哀,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元首害怕“野人”来破坏他们统一的思想。像后来的乔治·奥威尔一样,赫胥黎对于未来世界是悲观的。只不过奥威尔对于世界的恐惧语言更多地是针对极权主义,而赫胥黎则是技术。这种对于技术的恐慌让人想起了施宾格勒在《西方地没落》里对于技术的描述:“技术是像我父上帝一样永恒和不可变化的,它像上帝之子一样拯救人类,它像圣灵一样照耀着我们。”
我们对于这个上帝的信服,是因为它能迅速给我们带来现实的快乐,汽车、电话、计算机,而不需要像从前那样整天祈祷是为了缥缈地来生的幸福。技术是一个功利化的见效快的上帝,并且毫不拒绝地让我们纵欲。于是最终,我们必然被技术本身所异化,让自己丢失掉人类最重要的特征,就像《美丽的新世界》中元首所说的:“今天的世界是安定的,人们很快乐,他们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而他们永远也不会要他们得不到的。他们富有,他们安全,他们不惧怕死亡,他们幸运地对激情和老迈一无所知……”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人类的快乐永远产生于强烈的对比之中。所以,所有的读者都知道美丽的新世界,美丽得不适合居住。几十年来,没有谁比赫胥黎更成功地对技术进行质疑,于是在克隆羊出现时,这本书被广泛地引用着。我们有理由感谢赫胥黎先生的想像力与阴冷的文风,尽管他营造的世界有点滑稽,离我们依旧遥远,但是,他却以他对于“人”的关注来不断提醒我们,技术给我们带来偏差的可能。
我在快速地翻阅本雅明的文集时,歌德的一句话从密密麻麻的字符中跳跃出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我。这个德国老人说道:“在这个躁动的时代,能够躲进静谧的激情深处的人确实是幸福的。”我不知道这句话的语境,但语言的动人正在于它具有穿越历史的力量。
“静谧的激情”,这个短语完美地解释了我心中一直以来隐隐刺痛的原因。对于每一个成长于90年代的少年来讲,不管是“静谧”还是“激情”都是被遗忘的词语。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开放时代,比起每一代中国青年,我们都获得了一种空前的视野。我们几乎可以看到任何我们渴望的东西,在现代技术的帮助下,我们的青春在一个没有禁区的环境中度过。但是,这种铺面而来的丰富,也一下子让我们年轻的灵魂不知所措。
我们的生活就像网页上永远没有穷尽的链接一样,从这一点到那一点,我们无法把精力集中在任何一点上,而青春与才情就消耗在这没完没了的跳跃过程中。我们的周围是如此喧嚣,我们的偶像是互联网世界风起云涌的惊世富豪们,而后现代主义者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是由偶然造成的……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失去了让自己静谧的能力。我们必须不断让自己置身于吵闹声中,不管这种吵闹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感到安全。因为没有静谧,我们必然也就失去了获得激情的环境。激情是以全部身心的力量,选择狭窄的突破点,才可能实现的。而我们的肉体与心灵上带有了太多的接触点,有了太多的兴奋带,所以,我们最终丧失了激情的可能。我们可能是快乐的,但这种快乐可能也永远是不痛不痒的。
所以,我们快乐,却不幸福。幸福需要的是一种心灵的力量,它让你如此地专注你的兴趣,它可能是爱情,可能是理想,甚至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玩具。于是,在这个时代里,我们最终沦为了浮士德。在我们年轻的身体中,充满了各种知识与技能,却惟独没有了灵魂。所以,我们的身体虽然丰满,却没有脊梁来支撑。
确实存在某种必须普及的知识,且还有某种谁也不能缺少的对信念和个性的培育。每个人显然只有当他本身不是着眼于其特殊职业,而是努力成为一个良好和高尚,受到教育的人和公民时,他才是一个好的手艺人、商人、士兵或经纪人。这种教育不应该是为维持生计和复杂的文明机构的实际功能做准备,而应该是理想主义的类型。
——威廉·冯·洪堡
13世纪末的英国小镇牛津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当地的居民越来越无法容忍那些穿着长袍、喜欢夸夸其谈同时又自以为是的学者们了,除了他们的生活放荡不羁,举止让人看不惯外,这些人确确实实抢夺了居民们的生存空间。这些好逸恶劳的人也同样看不起这些庸俗的小市民,他们不会知道苏格拉底在说什么,也不会介意自己的身心世界是否需要来自宇宙间的启迪与升华。即使对于同样的女人,在那些男性荷尔蒙过剩的牛津学生眼里,那些市民也是缺乏足够的鉴赏力的,因为他们不了解基本的美的特征。
终于,因为一个女人,这两边积压的怒火爆发了。穿着长袍的学者们被强悍得多的居民击溃。这些失败的学者之间本来就充满矛盾,这个事件加速了其中一部分师生迁到了另一个小镇——剑桥。
剑桥的师生似乎也并没有从中接受教训,狂狷的师生们对于教会、政权、世俗社会似乎都不太领情,剑桥的一位校长更凭借其在教会内的影响力把剑桥市长剔除出了教会。学袍(Grown)与市镇(Town)之争,即学院与世俗社会之间的争夺一直没有停息。1381年,剑桥市长甚至率领着市民,带着武器,气势汹汹地攻打剑桥大学。这一场小规模的中世纪式的局部战争让剑桥大学的档案付之一炬,剑桥的详细身世成了千年来的谜。
后来几百年间,牛津与剑桥高高的城墙隔开了大学与市镇,他们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有着自己的法规。香港学者金耀基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剑桥古老学院的又高又厚的大门象征主权的领属,也象征‘灵界’与‘俗界’的界限。站在街上,只能看见那突人天际的礼拜堂,其他就几乎给重重门墙铁栅半遮半掩地挡住了。但进人大学,眼界变得豁然开朗,宽敞的方庭,肃静的回廊……完全是另一种天地……在方庭之内,我们看到的世纪的移动,13世纪的,14世纪的,15、16世纪的……”
这种争夺从大学产生起就开始了,大学最初的意思就是,教育与学生的联合会,他们本能地拒绝教会或是世俗社会对他们的直接干扰。如同牛津、剑桥的血腥一样,其他古老的大学也同样身处教会与世俗之间,左右飘摇。1229年,市民与学生之间发生争吵之后,在巴黎主教的默许下,许多学生被国王派遣的士兵杀死。大学的教师立刻停课以示抗议,当发现无效后,大学师生自动捣毁学校,其中一部分师生渡过英吉利海峡,去投奔牛津大学。这场艰苦卓绝的抗议在1231年收到了效果。教皇格里高利颁布了一道训令,明确规定和确认了教师们利用停课坚持自己的意见的权利;同时教师必须制定规章,强迫其成员接受这些规章以自律。有了这道训令,世俗社会的司法官与教会权利都被削弱。
大学从最初的出现到近千年的不断转变,始终都无法完全具有“遗世而独立”的气质,它总是与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从某种程度来上来讲,它是为这个社会服务的。但这种服务却是目光远大的,它不应该立刻满足这个社会的即时需求,而是对于社会的远景做出承诺与研究,也只有从这个方面,大学才能为社会做出最大的贡献。所以它必须具有比世俗社会拥有绝对的理想主义色彩。
二
一位北大的博士对《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说:“综观世界各国的大学,没有一个国家会像中国大学拥有如此多的校办工厂。”这让我们的想到了《日瓦戈医生》中的一句话:“一个崇高完美的理想会变得愈来愈粗俗,愈来愈物化,这种事物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希腊就是这样变成罗马的……”这似乎正说明了目前中国大学的状况,只不过我们知道希腊可以变成罗马,却不知道我们的大学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场所。一个计算机程序员或者其他类似的手工业从业人员的培训中心?还是一个新的批量出口人才的公司?大学要面对经济建设的主战场,这是如今的中国大学校长的口头禅。在他们看来,大学和办工厂或开公司一样,要迅速成为一个新的经济生长点。他们不再关心这个社会,不再关心未来,更不关心这里的学生会成为什么样子,一切都是最急功近利的,最容易出效益的。丧失了理想主义的大学越来越成为社会中一个普通的服务机构,从理想主义气氛慢慢地滑落出的大学更是不知魂归何处。在一份高等教育通讯上,各位学者正在讨论中国大学应该如何更加紧密地与企业结合。正如学者张汝伦所说:“60年前,人们因为国难深重,偌大的校园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才冲出书斋,今天的大学真的又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或已无需一张平静的书桌了吗?只要在大学校园里走一圈,不难得出答案:公司、商行、卡拉OK和超市乃至歌厅舞厅和酒楼,大学一概不缺,惟独缺乏它自己的理念。”面对如此严峻的现实,我们必须回到本源:大学在社会中充当何种作用。美国学者布鲁姆在目睹美国大学与社会的过度结合之后,发出哀叹:“大学必须抗拒那种事事为社会服务的倾向,作为众多利益集团中的一个,大学必须随时警惕自己的利益由于人们的要求而更加实用,更为适应现实、更受大众喜爱而受损害。”因为“大学必须蔑视公众舆论,因为在其自身内就有着自治的渊源,即按照自然去追求真理、发现真理……”
前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曾说,“大学是社会之光,不应随波逐流”,“大学犹海上之灯塔,吾人不能于此地(抗战时期)降落道德之标准也。”竺校长说话的背景是1936年至1946间,浙江大学处于流亡状态中,而浙大则由文理、农、工三个学院16个系,增至七个学院27个系,在校师生由512名升到2172名。在四处漂泊之中,浙江大学成为中国最著名的大学之一。与此同时,由北大、清华、南开组成的西南联合大学也在不断地轰炸中,于昆明破旧的校园中继续顽强地学习。在这八年间,西南联大培养了中国后来的1/2的学部委员,产生了杨振宁、李政道这样一批学术大师。1986年在几年《西南联大50周年文集》中,联大校友都对于那八年艰苦环境中仍旧屹立不倒的精神进行品味。冯友兰先生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文》中写道:“联合大学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转移社会一时风气,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联大在抗战期间的确也是中国青年的精神圣地,它对应中国大学的品质形成了巨大的影响。
到今天,西南联大精神依然是当代学者无法挥去的某种情结。学者谢泳在文章《西南联大知识分子群的形成与衰落》中认为,抗战后的国人普遍对西南联大的成功有高度评价,在国家面临危亡的历史时刻,那些教授身上表现出了吃苦耐劳、团结合作的精神。张申府教授在1946曾写道:“这几年来(抗战),国人中表现得比较规矩、最公正、最有知识、最能感觉、最关怀国家、忍受的苦难也比较多、最不失为固穷,的君子的,就是若干大学教授。”任之恭也同样回忆道:“中国学者被认为是社会中的道德领袖,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精神领袖……而且也是国家道德和精神价值的体现。”
今天的大学呢?他们总是在抱怨经济的压力过大,所以不得不放弃理想。但是,相比于联大的困境,今天又算得了什么。从本质上讲,是因为今天的大学缺少一种内在的精神气质,他们不重视自己的地位,对于社会缺少明显的责任感。在中国大学的主办者还有教职员看来,大学不是这个社会的灯塔,而更像一个工厂或者其他的办事机构,只不过产出的一个个会工作的人罢了。
三
1992年,对于中国历史是一个重要的年份,除了它在政台与经济上的巨大变化外,对于高等教育,它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一年,北大的南墙拆除了。这个极富象征意义的举动被国内外媒体争相报道,因为它标志着中国大学的标志已经向社会完全展开了。北大的负责人对争论的解释是:“我们不争论,先干了再说。”这句话令人辛酸,一所具有标志意义的大学,在做出如此重大的举措时,却说不争论。大学是一种历史的延伸,它代表着一种民族的核心,在她发生巨大的方向未知的转变时,竟然用这种论调。
中国的大学纷纷把注意力放在最热门的专业,而对于那些基础、见效缓慢的系科则失去了耐心。把市场机制照搬引入大学是愚蠢的,就如经济学与管理学在目前是可以给学生带来财富,所以就受到欢迎,但是不能为此就降低文史哲这样令门科目的重要性。国外的大学处在一个更成熟的市场之中,但是他们对自身的作用则往往有着更成熟的看法。哈佛大学前文理学院院长亨利·罗索夫斯基说:“学生对于教学的要求,应该得到满足,但这是更大的使命的一部分,我们的任务还在于保存和阐述文化。我们要将伟大的传统一代一代传下去。我们讲授的那些学科与方法也许目前并不需要,或者表面看来与当前关注的问题不甚相干,然而我们知道,真正重要的思想和目前流行的思想之间,往往没有多少关系。在哈沸大学,即使没有学生选学拉丁语,我们也有责任使该系继续存在下去。为什么呢,因为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的古典文学著作是人类宝贵的遗产。失去它们对于现实生活的影响,就等于又回到欧洲中世纪去了。大学不能由成本会计师开办,也不能办成一个只跟着变化的市场转的商业性企业。那样对我们来说,是很糟糕的,而对我们力求为之服务的社会就更糟糕了。”西方的大学与社会之间的学袍与市镇之争,在中国似乎根本不能成为问题。几百年,牛津、剑桥这样的一流学府坚持着对于世俗社会的抵抗。但是,中国最著名的大学在南巡带来的一片春风中,毫不犹豫地把改革开放的步子迈出去了,因为北大忘记了自己并非是一个创造利润的机构,也不是一个面向市场的集体,它推崇的应该是精神的建设与守候。
始终没有形成独立校格的中国大学,在面对90年代的经济诱惑时,纷纷放弃本来就缺少的贵族气息,他们迅速调整自我适应市场。房地产、金融、股票、管理、财经、计算机成了一所大学最炽手可热的专业,它们占据了大学中主要的经费。
20世纪30年代,梅贻琦校长在与北京教育界的闲聊中,自嘲教育界之于政府,好比妓女之于嫖客,因为人家出钱,所以你要符合他们的要求。梅校长实在是不知足,那时的大学的尖锐和自主性令多少今天的学者感慨。1992年,除了在政治上与经济上给中国带来的冲击,中国的高等教育也迎来了一场暴风雨的洗刷,这其中搀杂了巨大的污泥。相比于梅校长的某种屈辱感,今天的中国高等教育则带着明显的快感。
牛津大学校长在1998年5月北京举办的“世界大学校长论坛”上说:“大学应该成为打扫这个日益发达的物质世界的重要力量……尽管大学与社会不可能完全分离,但是大学的作用之一就是用良知批判社会。”在这次会上,与中国大学有着相似的背景的台湾大学校长陈维昭的发言则说:“过去几十年台湾的迅速工业化和商业化已经使我们的大学校园带有一种明显的实用主义气息……如果不尽早采取措施,我担心大学所崇尚的人文主义理想和精神会丧失殆尽,大学会降格为一种庸俗的教育场所。”相对于这些大学忧虑,中国的大学校长则表现出极大的乐观。北京大学陈佳洱校长说,大学应该由边缘走向中心,成为社会经济的发动机。中国科技大学校务主任汤洪高说,大学要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现代化建设接轨。北方交通大学校长王金华说,大学要“主动适应,主动服务”……在大学校长论坛的演讲合集上,相比较于西方著名大学校长的发言,中国大学校长的讲话对我们的大学理想有了一个清晰得令人心寒的表白——大学毫无原则地适应社会。
人格力量的教育在这个时代变得越来越枯萎,即使在我们大声疾呼“素质教育”,大叫如何进行创造性人才的同时,我们的大学依旧没有关注到学生的个人的发展,所谓素质教育创造性的培育,不过是把这些年轻人看作一样可以更快产出经济效益的工具。我们的教育家在不断呼唤,我们应该培养出比尔·盖茨这样的人物,因为他有创造性,他可以让自己的财富到达一千亿以上。在这些人所看中的不过比尔·盖茨这样的金钱标志符号。真正的大学是培养学生健全的人格的。正如纽曼所说:“大学不应满足于培养伟大的人物,尽管大学里有这样的人才。但是大学训练是达到一种伟大而又平凡的目的的伟大而又平凡的手段,它旨在提高社会的思想格调,提高公众的智力修养,纯洁国民的情趣,为大众的热情提供真正的原则,为大众的志向提供确定的目标,扩展时代的思想……这种教育使人对自己的意见和判断能有一种清醒的状态,推进政治权力的运用以及使个人生活之间的交往文雅化……”
就在我们的大学还未意识到大学真正的理想是什么,大学生的培养的方向是什么的时候,“人力资本论”又把学生打人工具行列。在这个时代,知识经济成为教育界最时髦的口号,而科教兴国再次使人们认识到这一点,我们的教育是为具体事物服务的,而不是为了学生或者教育本身而存在。
美国经济学家弗里茨·马克卢普在1959年,发表了有关理论的第一篇论文《人力投资——一个经济的观点》。在接下来的一系列论文与讲演中,这位后来的诺贝尔经济奖得主强调,传统的经济理论仅仅包含了生产资料和货币,而忽视了重要的生产要素——人的能力。如果忽视人的能力,经济增长无法得出合理的结论。在这个倾向于数字结论的经济学家眼力,人力与物力是平行关系,他在论文中写道:“(教育)主要是一种投资活动,其目的在于获取本领,以便进一步得到满足,或增加个人作为一个生产者的未来收入。因此它的一部分是类似于普通耐用消费晶的消费品,另一部分是生产物资。所以我主张将教育看作一项投资,将其结果看作资本的一种形式。”
但是,显然教育对利益的重要作用,在50年代之后被迅速地失去控制地强调,原因是科学技术在经济中越来越大的比重。加里·贝克尔在1964年的著作《人力资本》中估计,大学四年的投资,按一名男性毕业生的平均工龄来看,每年可得到大约13%的利益。这一估计与马克卢普的看法遥相呼应:“大学毕业生同高中毕业生相比有更大的赚钱技能。”在这种情况下,大学迅速被异化成一个争取未来利益的场所,教育中关于人的要求因素被大大忽略。这也衍生出一个学历社会,专业证书成了被教育者的最重要,的追求,几乎进入一种盲从阶段。MIT经济学家莱斯特·瑟罗在1972年著文认为:“随着受过教育的劳动力的供应增加,人们发现必须提高教育水平以保护他们目前的收入。如果他们不提高,别人会提高,然后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目前的工作不能再得到什么。教育成为一种好投资……是因为如果别人受到教育,而他们没有的话,他们就不可能保证未来的收入。实际上,教育成为保护人们‘市场分额’的一项必要的保护性开支。”丹尼尔·贝尔等“后工业社会”的鼓吹者一样,他们都把大学视作科技的产生地,经济的原动力。丹尼尔·贝尔认为,大学等研究机构不但不会消失,而且会在社会中占据更加重要的地位,这是因为大学可以不断产生新的技术发明。而关于人的位置,这些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似乎缺乏关注。大学似乎是在训练一种人力,而不是人格。但是这种教育迅速暴露了他的致命弱点——对于人的精神世界的漠视,人文学科在大学没有得到足够重视。1984年,31位美国知名学者组成美国高校人文科学学习状况调查小组,经过几个月努力,完成《必须恢复文化遗产应有的地位——关于高等学校人文学科的报告》,报告认为:“人文学科是一套知识体系,一种探索的途径,把严肃的真理,合理的判断和有意义的思想传达出来。它告诉我们国家的及其他世界的人们是如何设法对付生活中永恒不变的基本问题的。那就是,正义是什么,应该爱什么,应该保卫什么,什么是勇气,什么是高尚的,什么是卑鄙的,某些文化为什么繁荣,某些文化为什么衰落。”而美国联邦政府教育部门也认为,当前美国高等教育的主要问题之一是,过分强调教育的经济目的和经济作用,学生只是为了今后的职业的需求而上大学,课程过分专业化,低估了人文科学对于培养人的道德创造力和人际关系的能力的作用。
几乎与此同时,日本文部省在对1967年后20年中的教育反思,认识到这20年来的“教育荒废”。为了迅速赶超工业文明,从而忽略了青年学生的精神需求,使日本青年在接受教育之后却变得更加沉沦。而耸人听闻的奥姆真理教的成员中竟然有相当部分是日本各大学的尖子学生,他们接受奥姆真理教的影响,成为野心家与阴谋家,并试图制造大规模杀人。
真正的教育的终极目的从来都是对于人的完美性的追求。就像康德所说的:“人不应该被作为手段,不应被作为一部机器上的齿轮。人是有自我目的的,他是自主、自律、自觉、自立的,是由他自己来引导内心,是出于自身的理智并按自身的意义来行动的。”尽管这种理想在现代社会被不断扭曲,大学越来越被看作职业训练场所,但是对于那些真正具有良知,对于人类抱有深切忧患意识的教育家来讲,大学必须保持“对人的培养”这一根本性原则。如费希特所说的:“教育必须培养人的自我决定能力,而不是去培养人们去适应传统的世界。教育不是首先着眼于实用性的,不是首先去传授知识和技能的,而是要去‘唤醒’学生的力量,培养他们的自我性、主动性,抽象的归纳力和理解力,以使他们能在目前还无法预料的未来局势中自我作出有意义的选择。教育是全民族的事,要教育的是整个民族。”
中国的高等教育在此时被前所未有地进行扩充,它的任务是“科教兴国”与“拉动国民经济增长,扩大内需”。历史告诉我们,当教育过于执着地为别的目的,而非自身服务时,它的效果往往很糟糕。我们错误地估计了教育对于刺激经济的作用,真正的教育应该是发挥长远的作用,而非短期内的效益。
华中师范大学博士杜时忠在考察教育对经济的影响力时发现有关“人力资本”的学说至少存在三个主要缺陷:
一、教育投资论把国民仅仅看作生产的手段,是经济增长的工具,这从根本上是非人性的。
二、人力资本理论把教育制度的目标限定在为经济增长服务上,把重点放在职业培训上,这在实际上根本行不通。一方面,在急剧的社会变化和技术革新的条件下,准确地预测未来的人力需要不可能。第二方面,作为经济发展的一部分,要求学校培养大量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却造成其中大量的学非所用,以致造成一个学历社会。
三、教育投资论鼓励人们,要想取得高收入,就要求高学历,结果带来没有任何好处的学历膨胀社会。
于是我们发现那些所谓的大学生,在没有理想的牵引下,他们似乎有点像爱因斯坦所说的“一只受过训练的狗”,这位伟大的人物说道:“青年人离开学校时,应是作为一个和谐发展的人,而不只是作为一位专家。否则,他连同他的专业知识就像一条受过训练的狗,而不像一个和谐发展的人。而要成为一个和谐发展的人,则需要培养全面的自我辨别力,这取决于自由而全面的教育。”
任何一所优秀的大学都应以培养学生这种不懈地对于生命本质的追求为自己的责任。这种精神的培养关乎到生命的全过程。人不仅仅是动物,生命从一段黑暗到另一段黑暗,这中间他们有幸走过一段光明的称作人的道路,因此,他们应该在这段光明之中,探究人的意义,寻到灵魂。而理想便是灵魂生活的寄托。
哲学家周国平曾说:“我喜欢美国剧作家奥尼尔的剧本《天边外》,其中你可以感受到,一方面幻想毫无价值,美毫无价值,在现实生活中,一个幻想家总是失败者,一个美的追求者总是处处碰壁的倒霉鬼;另一方面,对天边外的秘密的幻想,对美的憧憬,仍然是人生的最高价值,那种在实际生活中即使一败涂地还始终如一地保持幻想和憧憬的人,才是真正的幸运儿。”这种幻想观念其实是每一个学生都应该拥有的。
我想起了哈佛校长陆登庭在北大讲演时所说的一句话,它激起了长久的掌声:“大学帮助学生寻求实用和令人满意的职业是必要的。然而,更重要的是,大学教育的杰出性是无法用美元和人民币来衡量的。最好的教育不仅使我们在自己的专业中提高生产力,而是使我们善于观察、勤于思考、勇于探索,塑造健全完善的人。它帮助我们的科学家欣赏艺术,艺术家欣赏科学,它帮助我们看到用其他方法无法掌握的不同学科之间的联系,它使我们作为个人和我们社区的成员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
看,这个激动人心的地方
“大学不是诗人的生地,但一所大学如果不能激起年轻人的一些诗心的回荡,一些对人类问题的思索,那么,这所大学之缺少感染力是无可置疑的。”
——纽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