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无论是裴止珩还是阮娇,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顿住了。

裴氏从来不进他们两个的房间,所以成亲都这么久了,她都没发现两个人分床睡,按理说,她也不该知道才是。

裴母本就因为生病惨白的脸,更加的难看了起来,“说话!你是当我不进你们房间,哄我不知道是不是?”

她这个模样,仿佛他但凡敢露出一点“是”的迹象,她都能拎起棍子打他。

裴止珩的眼皮跳了跳,“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儿子与娇娘如今分床,纯粹是因为儿子最近不是染了风寒,娇娘又伤着体弱,儿子担心过了病气给她。”

裴母根本不相信他这话,她看向阮娇,“娇娘,你跟娘说实话!三郎是不是嫌弃你了?告诉娘,娘帮你收拾他!”

阮娇看着裴止珩黑沉的仿佛跟锅底似的脸,差点没笑出声。

裴止珩像是后脑勺上也长眼睛了似的,突然转过了头。

阮娇连忙低头,掩住笑意,学着原主以前说话那样温温柔柔地道:“娘,没有,您误会夫君了。”

“真的?就算是说实话,有娘在,他也不敢欺负你。”

裴母的眼底一片怜惜,她也是女人,自然知道这个世道对女人的苛刻,她没办法管得了别人的想什么说什么,但是自己儿子她还是管得住的。

阮娇低眉垂眼的模样,看上去温婉又恭顺,还带着一点濡目。

裴母的心里更难受了,一想到她明明才是差点被害的那个,却还要委屈地忍受外面那些人的风言风语,她就心窝子疼。

“这本就是无妄之灾,与你无关,你别怕!无论谁敢欺负你,你跟娘说,看娘不撕烂他们的嘴!”

阮娇猛地抬起眼,她能感觉到,裴母是真心实意的疼她,没想到作为一个古代女人,她竟然完全没有任何怀疑的,站在她这么一个儿媳妇的立场上。

她眼眶微微发热,反握住裴母的手,“我何德何能,能有您这么好的婆婆?”

裴母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叹了口气,“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如珠似宝地养大,孤零零地嫁到了我们家里,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娘,你别担心,你好,夫君也很好,没有人欺负我,我嫁过来,日子过得比在娘家还要自在,我原本想着我名声坏了,配不上夫君……”

阮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母给打断了,“我们家这样,你能嫁过来,可不是他们老裴家祖坟冒青烟了?配不上什么?本就是他高攀了你!他要是敢嫌弃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裴止珩:“……”

看着阮娇和裴母那么亲昵的样子,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不安。

但是又想不到因为什么,只能暂且压下来。

阮娇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肯定会传到外村去,裴母有些担心,当天晚上就催着裴止珩收拾东西,第二天去一趟隔壁桃花村阮秀才家去。

好好解释一番,也免得阮秀才听到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以为闺女出了什么事儿。

既然走亲戚,那就不能空手去。

然而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阮娇买的那一斤肉就被裴母给盯上了,命令他们两个谁也不许动,明天当做走亲家的礼。

阮娇一阵后悔,早知道她就等做熟了再告诉她!

末世的动物都变异了,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新鲜的猪肉了,买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做了。

一斤她都觉得不够吃,结果现在一口她都捞不到了。

阮娇心里有点不高兴,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裴母。

裴母好笑地屈指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那是你爹,拿点好东西回去,你倒是心疼上了!”

阮娇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抱住了裴母的胳膊,故意软软地撒娇卖痴哄道:“可是我们一家三口不是生病了吗?我本来买回来是想给我们三个补补身体的。”

阮娇这话说的裴母心里一阵熨帖,不过还是没有答应她把那肉做了。

只是看着阮娇眼巴巴的样子,她有些心软,一咬牙,应承道:“等过些日子,娘再多做些绣帕出来,到时候再给你割肉吃。”

看她们两个歪缠的眼睛疼,裴止珩轻咳了一声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咳了两次,裴母才终于将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你这身子,怎么咳的这么厉害,今天去医馆也没抓点药回来,等明个你去官学,路上自己去抓一点,省得一直病着,影响你读书。”

虽然重活一世了,但是此时面对裴母,想到他等会要说的事儿,裴止珩还是有些喉咙发紧,“娘,我从官学退学了。”

裴母脸上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半晌没说话。

裴止珩又道:“我前段时日跌入冰窟窿里,伤了身子,一时半会养不好,郎中说我现在这个身体,若是不好好养着,有可能会折损寿数。而且我在官学目前已经没有什么可学的了,老师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与其白交银钱,不如将钱省下来,留在家里温书。”

裴母仍旧没说话,眼泪却顺着眼角缓缓地流了下来。

裴母握着阮娇的手下意识用力,指节泛起青白色,甚至还有些绝望的轻颤,半晌,她再也忍不住哽咽,“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到底前世做了什么孽啊?”

年纪轻轻就死了夫君守寡,好不容易拼命把儿子拉扯大,眼看着要出人头地,结果他却伤了身子短命。

原本想着儿子的前程,裴母一直有股冲劲儿。

然而就在刚刚,她身上那股劲儿忽然就卸了,像是突然没了精气神。

阮娇看着有点心惊,“娘,夫君不是说了有可能吗?那就是不确定。他不去官学读书,回家来正好我们就可以照顾他了!好好给他补身子,说不定明年秋闱之前他就好了呢!”

裴母眼泪不停,手一直在哆嗦着,“说是这样说,可是我们家……哪有条件给他补身子?况且、况且不去读书……”

“娘,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办法,路都是人走的。而且夫君学问好,既然学不到东西,当然要回家了,连他老师都赞同他回家来自己看书,您别那么悲观,要相信他!

夫君是有大本事的人,一时的困顿,只是磨砺他的心性,不会困住他的!孟子不是说过,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1】。”

阮娇眨了眨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多谢当年语文老师罚全班抄写五千遍!不愧是她用了三支笔绑一起写了一天一宿的东西,现在竟然还记得这么牢!”

裴止珩瞬间抬起眼帘朝她看了过去。

阮娇心猛地一跳。

——“糟糕!原主不是秀才的女儿吗?不会连个孟子都没看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1】:“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出自战国时期孟子的《孟子·告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