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石达开到达宝庆时,发现左宗棠已对宝庆城外实施坚壁清野,这使得太平军不仅无法在城外得到粮草补充,就连靠近城墙都很危险——城外建筑也被同时焚毁,城下一览无余,重炮想打哪儿就打哪儿。
尽管如此,石达开仍有攻下宝庆的资本和可能。与围攻永州时不同,这次所有后续部队都已经赶到,加上湖南境内天地会的加盟,石达开所部达到了三十万人。
当初太平军包围南京,号称百万,但真正能用于作战的也不过几十万人,南京有多大?宝庆又有多大?三十万人围着这么一座小城,几乎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了。
石达开意识到,要破城首先要击破城外驻军,因此他在围城的同时,也将城外的湘军精锐全部围困起来,并利用数量上的优势进行压制性攻击。
湘军屡次从内往外突,尽管他们也打过胜仗,但兵力上的悬殊差距很快稀释了所取得的战果:太平军有的是人,伤亡再多,亦不过是九牛一毛。
包围圈越缩越紧,连骆秉章和左宗棠的指令都无法送进来了,城内外的湘军同陷困境,然而关键时候,石达开又犯了一个错误。
在没出走天京之前,石达开也敢打狠仗恶仗,比如,在九江与曾国藩对垒时,他基本是豁出去的。可是在出走之后,由于缺乏稳固的后方根据地进行补给,他开始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最爱打的是巧仗,最畏惧的是硬仗,就怕在战争中蒙受损失。
过去曾国藩在追击时,就发现了石达开的这一缺陷,曾经说过:如今的石达开,你只要挡住他的前三板斧,他就不敢使后三板斧了,这就叫作“钝”。
曾国藩有针对性地使用了新战术,也就是一上来先挡住石达开的前三板斧,使其“钝”。在浙江和福建,曾国藩屡屡得手,弄得石达开无还手之力,这次又轮到了宝庆。
经过前面的苦战,太平军蒙受了一些伤亡,石达开舍不得再血拼下去了,他想效仿湘军的“长围久困”。问题在于,“长围久困”需要一个基本前提,即必须有后援及其提供补给的基地,而自从成为“流寇”后,这两项条件石达开一项也不具备,换句话说,围得越久,有利的不是他,而是对手。
就在石达开犹豫不决的时候,左宗棠已将新的强力援军调往宝庆,此为胡林翼从湖北派来的李续宜部,共有五千多兵勇,乃湘军的现役主力,另外还有来自吉林的三百满洲骑兵作为配属部队。
拳头有了,问题只在于从哪个方向打过去。位于长沙的指挥部里议论纷纷,大多数将领都主张自东向西,理由是可以在出击的同时,保护身后的省会。轮到左宗棠了,他摇了摇头。
在宝庆尚未被围得水泄不通之前,守军曾送来一张“敌我兵势地图”。左宗棠将这张地图挂在墙上,从早到晚地进行研究。那时他就看出石达开的兵力部署有问题,按道理,石达开应将兵力厚集于宝庆城下,相应形成的势态是西面兵多,东面兵少,但显示于地图上的太平军营垒,却是西面少,东面多。
显然石达开既想攻下宝庆,又怕赔掉老本,不然不会如此布置,而这直接影响到了李续宜的出击方向。左宗棠说,如果只保护省会,干脆让李续宜蹲在长沙不动好了,既要出击,就要击中敌方要害,不能过多考虑其他因素。
哪里是敌方要害?石达开在东面兵力雄厚,北面薄弱,左宗棠认为北面是其要害所在,他主张将李部的出击方向定为由北向南。
李续宜依令出击,果然一战得胜,石达开被迫收缩兵力,改进攻为防御。
石达开部署上的弊病被左宗棠牢牢抓住。接下来,李续宜弃东防线于不顾,专攻太平军兵力薄弱的西防线,并且予以一举摧毁。宝庆战局从此即刻逆转,由石达开围困宝庆,变成了他孤军被湘军包围于宝庆山区。
在遭到湘军反包围的同时,因缺乏基地所带来的其他各种问题也接踵而至,对太平军形成了困扰。那些天,战场上每天都要消耗不少米粮和火药,石达开在米粮和火药方面没有稳定来源,无非是继续消耗营中库存而已。由于粮草告急,即便仗打到最激烈的时候,石达开也不得不分兵去附近村寨搜罗粮食。至此,宝庆会战鹿死谁手,已是不言自明的事了。
1859年8月12日,在湘军的猛烈进攻下,太平军全面溃退。三十万大军仅余八九万人。更重要的是,自石达开出走天京后就一直跟随其左右的亲兵部队,即“经年老太平军”也损失一空。
在入蜀计划失败后,石达开退往广西,身后留下了一句无奈的浩叹:“真是铁打的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