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交?骆秉章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到是为小舅子求职的事激怒了左宗棠,忙一个劲儿地道歉:“我刚刚所说的那些,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好了,千万不要因一时误会就萌生去意。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后骆某再不会干涉你的事务。”说完,他让随从把行李放下,重新亲自给左宗棠上酒。
见骆秉章如此恳切真诚,左宗棠这才肯坐下来,对骆秉章解释,说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你那小舅子,而且确如你所言,他有些小才,为人也谨慎。可是骆大人你要想一想,这是什么时候,兵荒马乱啊,现在我们要维系人心,就要整顿吏治,要整顿吏治,就不得徇私。
左宗棠侃侃而谈:“如果我给你小舅子派个差使,人家不会说这人怎样怎样胜任,只会说他是走了你的后门。这个风声一传出去,众人都会争着来开后门,干吏能人也会因此灰心丧气,那么我们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得成呢?”
骆秉章心悦诚服,回去后就劝小舅子如果实在等不及,就到别的省排队,反正在湖南是不行了——左师爷说得没错,我得避嫌啊!
骆秉章的雅量和谦让,在左宗棠身上得到了巨大回报。左宗棠入幕六年,协助骆秉章把各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湖南的财政收入原来在全国只能居于中下水平,但从此除自足外还有了富余。这在当时实属不易,赢得朝野一致赞誉,有人甚至认为就算诸葛亮治蜀,也不过如此。
当时很多内陆省份都只求自保,甚至以邻为壑,唯左宗棠说欲保湘必须兼顾五省(湖北、江西、安徽、江苏、浙江),主张力所能及地对五省进行支援,即所谓“内清四境,外援五省”。
这种迥异于一般大吏的保障政策,成为湘军得以成功的重要条件。可以说,如果湖南没有左宗棠在协调,无论是曾国藩治军还是胡林翼抚鄂,能否持续不断地得到湖南支援,都将成为一个大问题。曾国藩也深有感触地说:“湖南吾根本,不可无左公。”两人因陶家被“勒捐”而生出来的罅隙也因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弥合。
湖南的稳定局面维持了很长时间,直到石达开的突然出现。1859年2月,石达开率三十万大军自江西开入湖南,由于军队人数太多,仅过境就走了六天六夜。消息传到长沙,整个湖南官场为之惊骇不已。
在湘军主力随曾国藩出征后,湖南其余部队也相继出省作战或增援。与李续宾在安徽的情形相仿,这些部队每打下一个地方,就需全部或部分留下协助防守,否则就跟没打一个样。至石达开入湘,湖南在驻军上已经跟个空心萝卜相仿,面对大兵压境,至多只能唱唱空城计了。
骆秉章急忙向邻省求援,可是他事先也没打招呼,打仗的省是自顾尚且不暇,不打仗的省是根本就没有这么多常备部队,能够驰援湖南的寥寥无几。
前方危如累卵,后方援兵不继,骆秉章忧心如焚,左宗棠见状急忙上前安慰,说你别看太平军势大,“借勇五千,书生何惧长毛十万”。他的意思是要骆秉章坐镇长沙,由他亲率五千兵勇,到前线去跟石达开单挑。
骆秉章哪里肯放左宗棠走:“你哪也不要去,就地指挥全局,湖南军事指挥权可由你一手掌握!”
紧急时刻,还得看师爷的。左宗棠对地理学和军事学有着很深的造诣,自入幕后,又常年参与军机,运筹帷幄和指挥打仗对于他来说已成家常便饭,只是如此险境,他也还是第一次遇到。
石达开不是司马懿,跟他玩空城计是行不通的,手中必须掌握部队,左宗棠决定开发一项湖南的独特资源:退伍兵。
湘军各营,大多由所属营官从家乡招募,所招募的一营人马也基本全是老乡,其优点是作战时能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缺点是营官一旦易人,外来将领很难统带原班人马。与此同时,曾国藩又吸取了江忠源“新宁勇”及胡林翼黔勇失败的教训,认为不管多好的兵,日子一长,也有失去朝气和沦为兵油子的可能,因此要常换常新。
如此,就造成了湘军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及惯例,即只要战事一缓和,曾国藩便会将军纪不良或战斗力下降的部队予以遣散,然后再派将领还乡进行重新招募和组建。
经过屡次遣散,湖南境内积累了很多退伍兵。不管他们身上有多少问题,但至少有一样是左宗棠急需的,那就是具备作战技能和经验,拿过来便能用。
左宗棠招纳退伍兵和新兵,组建了一支四万人的新湘军,其中以退伍兵为基础的近一万兵勇是其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