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异常情况是作战双方都没有想到的:三河地区忽然起了大雾,“数尺之外,一望茫然”,周围全都变成了盲区。
湘军顿时陷入混乱之中,进攻找不到目标,后退又寻不着归路。突围前,李续宾怕的就是天黑难以辨识,不料避开五更,大雾却还在黎明时分等着他,而如果按照部将的建议去打,倒是很有可能撕开包围圈,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对陈玉成来说,这场神秘的大雾来得正是时候,几乎就是天赐。这种战机再抓不住,是要折寿的。“包营为营”的另一个要点,是在用营垒裹杀的同时,还设有两支以上的精锐伏兵。先前由于湘军攻得过猛,这些伏兵没能找到出击的空隙,现在正好利用浓雾进行包抄。
太平军在穿插,湘军光听声音看不到人,急得团团乱转。等到雾散了,他们骤然发现,前后左右竟然全是如鬼魅一般冒出来的太平军,而且还在如潮涌来,大家在心理上就先怯了阵,此后便乱上加乱,完全失去了章法。
李续宾正在大营焦急地等待前方战报,然而传来的消息是,天降大雾,连送饭的人都不知道战场究竟在哪里,只是说前线到处能听到湘军和太平军的鼓角声、呐喊声,可就是分不出究竟谁是谁。
再接着,就得知雾虽散开,部队却遭到了包抄围困,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李续宾心知不妙,赶紧率留守部队前去接应,但此时太平军士气大振,人也越聚越多,身穿黄衣服的官兵重重叠叠,层层环绕,队伍绵亘开去足有二三十里长。
李续宾连续发起数十次冲击,都无法进入已然像个铁桶一样的包围圈,湘军士卒则饥疲交加,死伤相藉。眼见自己也将陷进去,他只得率残部撤回大营,而包围圈中的两千多湘军也在差不多时间全军覆灭。
这时援兵赶到了,不过不是李续宾期盼的援兵,而是早已到达三河,但与陈玉成分营驻扎的李秀成。
除陈玉成和李秀成双剑合璧外,原屯守三河城的守军也杀了出来,三路人马全部加起来,有数十万之多。借助人数和心理优势,太平军一连击破湘军大营的七座营垒,将李续宾紧紧围困在了一个逼仄的三角形地带。
从湘军大营再往外面看,包围圈已经密布了几十层,不是一个铁桶,是连续不断很多个铁桶。
大势已去,纵使你再不情愿,这趟旅途也面临着结束。可如果不是该死的大雾,也许早就冲出去了,李续宾仰天长叹:“是老天要让我们败啊,这些莫非都是天意不成?”
在反包围计划泡汤后,整军突围也失败了,唯一的求生之路就是分散突围。1858年11月15日,李续宾传令,只要晚上月亮一照地,就马上分开行动。
月亮出来了,李续宾却感到了一种羞辱。从军以来,他不止一次看到其他部队溃散,那真是将不顾兵,兵不管将,情形狼狈不堪,导致军威大损,难道他李续宾也要走这条路吗?
一个将军可以打败仗,但绝不能丢掉荣誉。李续宾告诉部下幕僚:“我要死战报国,不想以屈辱的方式逃命。你们可各谋生路,自行分散突围。”
曾国华等人都说:“公(指李续宾)义不负国,我等岂可负公”?大家当然是要同生共死,谁也不能偷生苟活。
李续宾不再坚持。他们这些人不是师友,便是同好,一起探讨学问,一起征战沙场,如果能够携手走向另外一个世界,确实也是一种幸运。
当晚二更,营中所有谕旨和奏折都被搬出来,并置于火中。看着文件全部烧尽,李续宾又朝北面朝廷的方向拜了两拜,然后才跃马出营,带着众人以整军方式向太平军冲去。
李续宾骑着战马“往来奋击”,在他的指挥和示范下,士卒把所有斗志都焕发了出来。太平军的防线终于出现松动,有一部分官兵趁势冲出了太平军的第一层包围圈。
就在这时,太平军掘开大堤,汹涌的河水将已走到河堤旁的湘军席卷而去,突围的希望彻底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