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年12月12日,叶名琛突然接到额尔金发来的通牒。
这是一份没有任何预兆的最后通牒,上面要求叶名琛让出广州城及沿江的所有炮台。叶名琛当然不能同意,要不然就等于举手投降了,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确切地说,只有三天。
12月15日,英法联军向广州炮台发起进攻。这些可怜的炮台大多徒有虚名,不过靠残存小炮苟延残喘而已,在英法联军的进攻下迅速沦陷,有的炮台官兵知道抵抗无益,索性将炮埋起来,以免落入敌手,然后大家各奔东西,四散逃命。
攻下炮台后,额尔金并没有马上进攻广州。因为他注意到,虽然短时间内,叶名琛无法将出城控制产粮区的官兵抽调回来,但广州城仍有相当数量的部队驻守。
广州城内的兵勇已有所增加,增加出来的是募勇,叶名琛此前已经把财政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钱拿出来,全部用于招收募勇,以补充防守兵力的不足。
额尔金担心硬攻会出现过多伤亡,决定先用英舰对广州进行炮击,探探路再说。
英法联军动用舰艇上的两百多门火炮,对广州进行了连续炮轰,一时间弹如雨下,然而不管怎么轰,广州城上都没有一炮用以还击,与战争初期截然不同。
联军开始实施炮击时,叶名琛正在校场,就像战争刚开始时那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当第一排炮弹打入城内,爆炸声撼动全场,部属人人变色,叶名琛仍神色坦然,且面带微笑。
可是他心里其实很明白,这次广州城真的危险了——不还击,不是不想还击,而是城里没有大炮和炮弹。
由于得不到补充,守军只能从军火库里把陈旧的鸟枪、大刀、长矛都倒腾出来,连沙灰、瓦片和石头都成了作战武器。
两个星期后,额尔金认为时机到了,遂下达总攻击令。1857年12月28日,英法联军实施登陆,进攻广州,这时广州城才开始组织英勇抵抗。
包令观摩了全部作战过程,他扬扬得意地说叶名琛是在以“野蛮时代的兵器”对抗英法联军,其结果如何,是毫无疑问的。
结果的确只有一个,然而过程亦称壮烈,许多中国官兵浴血奋战,英法联军伤亡达一百一十一人(也有学术资料认为应是一百二十八人)。
守军应该可以打得更好,但是关键时候,叶名琛身边缺少如沈棣辉一般的得力将佐,扯后腿的货色倒是有好几个。
广东巡抚柏贵和广州将军穆克德讷本该全力协助叶名琛,但在广州失陷之前,二人就早早地做了软骨头。他们暗中派人与西摩联络,表示愿意上折弹劾叶名琛,并将奏折草稿先行给英国人过了目。
叶名琛虽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如此下作,然而他对自己孤身迎敌的处境已非常清楚,后来曾用一首诗来追忆这段经历:“纵云一范军中有,怎奈诸君壁上看。”
“范”指的是北宋的范仲淹。这位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臣,文武兼备,曾是北宋时期的边塞一柱,西夏军队对之最为惧怕,因此才有“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的说法。
叶名琛的悲凉和无奈可以从诗中一览无余:即便有范仲淹那样的杰出人才穿越过来,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旁边当闲客,他也只能束手无策吧。
12月29日,抵抗终于失败,广州失陷了。
当英法联军攻城时,城头上根本看不到穆克德讷的影子,联军入城后,这位将军不是组织抵抗,而是张皇鼠窜,从一个房间逃到另一个房间,最后被法国兵从柜子里给拖了出来。
包令对叶名琛恨之入骨,非擒之或杀之才能后快,他最担心的就是叶名琛会效仿两个软骨头出逃或藏匿。
事实上,叶名琛可以逃走的借口和机会太多了,因为他是一把手,广州城内没有人能制约他。比如,他可以将广州防务扔给下属,然后出巡省内各地,又或者想再跑远一点的话,还可以率兵去广西作战,反正那里有的是洪兵给他“剿”。
叶名琛不是不知道形势有多么危迫,此前他已将家眷送出广州,但他本人始终没离开过广州城半步。
在联军正式向广州城发起进攻时,密集的炮弹像雨点一样落进督署。随从吓得到处乱跑,叶名琛端坐议事厅内,镇静地处理着文件,并且还不忘安慰旁人:“不要怕,炮弹都是一阵子的,过去就好了。”
城陷后,叶名琛仍有逃离的充足时间,家丁也劝其离开,但他却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