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离开江西,是奉杨秀清之召,以解除江南江北大营对天京的威胁。
咸丰共在江南设立过两座军营,以长江划界,南京城外的叫作江南大营,扬州城外的称为江北大营。两座军营各司其职,分别用于围困城内的太平军。
奉命创建江北大营的钦差大臣是琦善。琦善时年已经六十多岁,小爵爷变成了老爵爷,早年鸦片战争中“主抚”的经历,无疑也给他的人生履历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恰恰又是那种能在蹉跎中练就一身生存技能的人,年纪一大,则更显老辣。
鉴于琦善没有直接指挥过军事,咸丰特意加派一位叫雷以诚的刑部官员,以帮办军务大臣的名义做琦善的助手。
雷以诚自谓熟读兵书,各种兵法如数家珍,都在肚子里装着。他在扬州城下扎营,军营里彻夜不停地敲梆子,燃火堆,防卫看上去非常严密。
反观琦善的军营,到了晚上静悄悄的,既无声音也无亮光,整个一幅死气沉沉的景象。雷先生乐了,都说这琦大人是连前朝道光皇帝都赏识的重臣,也不过如此嘛,若论军事,简直是个睁眼瞎,一窍不通。
最好跟琦善提个醒,可是限于地位和资历,雷以诚又觉得一时不便开口,也罢,我这里也算树个榜样了,你天天看见总会明白过来的。
琦善大概真的明白过来了。某天,他把雷以诚叫了过去,不过看雷以诚的眼神却跟刀子似的,随后冷不防地就来了一句:“雷将军的军营里挺热闹啊。”
雷以诚以为琦善会夸赞他,可瞧这意思又不像,话里话外,隐约还有点嘲讽和责备他的味道。他嘴上不说,心里自然不会高兴:敢情你这不是在嫉贤妒能吧?
琦善见对方半天不开口,这才把话挑明:“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晚上防守,一味乱敲梆子,就听不见敌人的动静,燃起火堆,对方可以把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太平军发起偷袭,岂不是很危险。”
雷以诚听得怔住了。他没想到琦善如此有见的,这都是正经八百的兵书上不会说的,但绝对是用兵打仗的要诀。
自此,他对琦善心服口服,再不敢班门弄斧。
江北大营兵力单薄,但任务并不轻,一边要阻截渡江北上的太平军,一边还要攻取重兵屯集的扬州,而这两方面的太平军又多为其精锐部队,个顶个全是“老长毛”,仗很不好打。
咸丰对前朝曾经“主抚”的大臣素有看法,见扬州迟迟不下,就常常语带讥刺地说琦善“老而无志”,一大把年纪了,已经不知道奋斗这两个字怎么写了。有一次他甚至还扬言,如果琦善再不把扬州城给攻下来,就要用曾赐给赛尚阿的遏必隆刀砍他脑袋。
有人提议,既然扬州城固难攻,不如引湖水以灌,但咸丰又顾虑扬州素为江南名城,水攻的话,可能会毁掉整座城市,所以始终不予批准。
这正是既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琦善的压力非常之大。为此,他不惜亲自带兵,多次诱敌设伏,同时着力培养和提携将才,发挥部下的积极性。
琦善的御将之术也与众不同。野史中记载,他手下有个姓赛的将校,职位不高,但很有才气。琦善把他和另一位曾姓将领召到一块儿,各给五百兵丁,分攻两地。布置完了,又问他们带的兵够不够用。
赛某气盛,别说五百,你就给他五个人,他也不肯从嘴巴里冒出一个“不”字来。曾某则觉得不要白不要,要求多给点。琦善点点头,多给了他一倍兵丁。
赛、曾同时出击,赛胜曾败。两人回来复命,自然是大胜的赛某走在前面,灰溜溜的曾某落在后头。
在未入大帐之前,赛某就一路走一路笑,得意之色,溢于眉梢:也不知道琦大帅究竟会如何奖赏自己,反正那画面想起来就特别美。
不料真实的画面十分残酷,琦善见到他后,不由分说,就喝令亲兵拿下,要摁倒打屁股。赛某以为琦善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了曾某,赶紧分辩,说我是谁谁谁。
琦善大喝一声:“我知道你是谁,但恐怕你不知道我是谁,再啰唆,就把你屁股打烂。”
赛某不敢再多言。由于心里气不过,被打时纵使再痛,也忍住不出一声。打完之后,已不能走路,只好让人抬着出去。
曾某还在帐外候着,眼见赛某落此下场,差点被吓死过去:人家赛某都打了胜仗,还要受到如此重罚,我这个败军之将,不是更惨了吗,说不定今天就要人头落地了。
等到召见曾某时,这位差不多是连跪带爬地进去的,进去后就磕头如捣蒜,而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与刚才的满面怒容不同,琦善还笑了,不过是不屑一顾地笑:“你这老兄还有脸来见我,我倒没脸见你了。”
说完便离座而去,也并未对他做出什么明确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