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江口告急,李鸿章忙令程学启督各营前去解围。先前程学启能战之名早已传遍湘淮各军,适逢曾国荃在天京城下被围,情况危急,曾氏兄弟便拟调程学启带全军雇轮船回援。李鸿章早已视程学启为麾下首席勇将,哪里舍得放人,太平军的反攻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加以拒绝的绝好理由。他对曾国荃说:“程镇(程学启)日夜奋战,对我支持极大。我这里临敌调兵,根本找不到人替代他。他如果被调走,不但青、嘉(青浦、嘉定)必然得而复失,淞沪也将大受震动。”给老师曾国藩的回复则更简单:“此间若无程镇,再有危难,鸿章还能站得住脚吗?”
北新泾战役后,为了留住程学启的心,李鸿章已将他的人马扩充到三四千人,可独当一路。在四江口,经过两天激战,程学启部的营官大多受伤,将弁阵亡十三人,兵勇死伤六七百人,但依旧未能给被围淮军解围。
李鸿章闻报,深恐被围淮军覆灭,遂在常胜军的协同下,亲率程学启、刘铭传等部进行大举反攻。太平军方面除谭绍光外,听王陈炳文、潮王黄子隆也赶来参战,这就是四江口会战。
在北新泾战役中,李鸿章进一步发现李秀成所部不仅洋枪最多,而且作战时专用洋枪,射击距离很远。这使他感到要与李秀成部对抗,也唯有尽可能地多用洋枪。
洋枪引进越多,原有营制势必难以容纳。李鸿章虽然早就在原有营制外添练洋枪小队,但只能是临时措施,而非根本之计,于是他决定对营制进行改革,将原有的小枪队全部改为洋枪队。由于程学启部战斗力最强,其所属的一个营还被专门改成了洋枪队营。
在四江口会战中,这种营制改革被证明颇为有效,洋枪武装下的淮军表现出了丝毫不逊于湘军的战斗力,在他们面前,太平军竭尽全力仍讨不到半点便宜,在折损一万多人后,不得不朝昆山败退。
得知所部大败于四江口,苏昆(苏州、昆山)空虚,李秀成当即抽调兵力回援,显示其继续进攻曾国荃军的决心已大为动摇。在此期间,另外两路的进攻势头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遏制:辅王杨辅清一路虽然多次击败鲍超,还攻下了宁国县城,但却奈何不了核心的宁国府城;在彭玉麟、杨岳斌的指挥下,湘军水陆军肃清了太平军设于金柱关和芜湖之间的营垒,护王陈坤书一路在陆战方面遭遇失败。
退一步来说,就算杨辅清、陈坤书两路能够取得一隅之胜利,在李秀成这一路经营惨淡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再对大局产生多大影响。1862年10月25日,李秀成终于认识到再围攻下去仍然无济于事,只是徒损精锐和元气而已,遂下令撤围,停止进攻。
太平军撤围后,曾国荃派部分兵勇出壕,尝试性地发动了一次攻击,结果发现对方已经军心涣散,斗志全无。于是他下令各营倾巢而出,对东西路太平军发动大反击。这下太平军不光是撤围,连在天京城下都待不住了,李世贤率西路军、李秀成率东路军分别败退,后者绕城而走,退入了天京城内。
天京会战是一场关系双方军事消长的决定性战役。曾国荃军在此役中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孤军奋战达四十六天之久,其间有一段时间连火药都用完了,只得向湖北、江西紧急求援。湘军自成立以来,还从来没有打过如此漫长而艰苦的战役,郭嵩焘称之为“极古今之恶战”。战役结束时,幸存官兵几乎个个伤痕累累,满面枯槁。
曾国葆在战前本已染疾,并获准回家休养,这一战之后病情加重,很快便死于军营之中。曾国藩也被折腾得够呛,直言:“心已用烂,胆已惊碎,实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在太平军撤围前,他致信曾国荃,说如果太平军撤围,你当以追为退,不可再长驻天京城下。
曾国荃一度在告急信中表现得可怜兮兮、哀哀戚戚,闯过生死线之后却又重新恢复了他那狠巴巴的性格,他拒绝听从兄长的意见,依旧扎营天京城下,呈虎视姿态。
曾国荃继续待着不走,令李秀成大感头疼。李世贤见状,建议不如暂时舍曾国荃不攻,转而北上进攻扬州、六合。
李世贤分析,江北清军兵力空虚,也不会料到太平军敢于突然渡江,正是北上的好时机。在占领扬州、六合后,除可以得到粮食补给外,还能夹江打击曾国荃,之后再分兵前往安庆进攻曾国藩,从而吸引曾国荃分兵救援,到时“乘虚击之,则必胜矣”。
李秀成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同时考虑到自己与捻军首领张乐行曾有合作,北上后可以与其联合,于是决定采纳这一计策。
在北上构想的基础上,众人又经过一番斟酌,最终形成了“进北攻南”方案。所谓进北,是由洪春元、李秀成先后率部北渡长江,所谓攻南,是李世贤等人在长江南岸进攻金柱关等地,以与北上行动相呼应。
当年安庆失陷时,陈玉成面对湘军的紧逼围攻,派扶王陈得才等人西征,“往河南、陕西等处去打江山”。进北攻南的目的,一方面是接应陈得才西征军和联合张乐行捻军,另一方面是深入湘军后方,威胁安庆直至武汉,以牵制乃至解除湘军对天京的严重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