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目的地,李秀成大军便东起方山,西至板桥镇,联营数百,将曾国荃军的营垒严严实实地围了数层。站在曾军营垒之上,往四周围看去,但见旗帜如林,层层排列,景象十分骇人。
当天,李秀成大军与天京守军合力,对曾军军营实施了第一次围攻。在攻击中,太平军使用了洋炮(也称西洋炮),炮弹挟着风声自空而下,声音震天动地。为了挡住对方的猛烈攻势,此次曾军付出的代价超过以往任何一次,阵亡将官中首次出现了一名副将的名字。
经过百般堵截,太平军的围攻未能奏效,但曾军已然身陷重围,而且水陆外援皆被阻断,局面变得极其严峻。
消息传到安庆,曾国藩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他后悔自己没能坚持住稳扎稳打的策略,同意曾国荃孤军突进天京。想想当初李续宾也是执意要突入三河,最终导致全军覆灭,差点让湘军给打回起点。这几年好不容易才一步一步地爬上来,难道再次前功尽弃?
曾国藩急得茶饭不思,寝食难安。部将幕僚们也都个个惶恐不安,认为曾国荃可能将步江南大营的执掌者向荣、和春的后尘,大家建议让曾军尽快突围,在水师的掩护下退入芜湖。
曾国藩采纳众人的建议,飞檄传令曾国荃撤围。使者想方设法进入包围圈,把相关命令送到了曾国荃手中。
曾国荃多年与太平军征战,深知太平军运动作战的能力很强。在他看来,向荣、和春之所以一败涂地,就是因为意志不坚,撤得太快。如果他也这么做,太平军一定会在后面穷追猛打,并长驱西上,到时大局尚且倾覆,靠一个芜湖遮护,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太平天国初期,太平军军纪相当严格,对民间的宣传和思想动员也做得较好,反而官军经常骚扰百姓,所以“百姓不甚怨贼(太平军),不甚惧贼(太平军),且有忠心从逆者(即参加或支持太平军)”。可是自天京事变后,太平军的军纪越来越坏,扰民情况十分严重,民众便逐渐倾向于军纪相对更好的湘军,以往官军过境,无物可买,无人愿为之做向导的情况为之大变。
一方面是失去了民众支持,另一方面是其本身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也迅速降低,出现了不思进取、得过且过的状况。曾国荃一到江南就觉察到了这种变化,他认为太平军人多势众不假,然而多为没有纪律的乌合之众,又久据江浙,没有吃过大亏,与之对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他将兄长的撤围命令弃之一边,对手下将领们说:“我正苦于敌人零零散散,难以逐个打击,如今他们集结一处,正好聚而歼之。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集中全力捣其老巢(指天京),击破它将没有任何问题。愿与诸君共努力!”
曾军虽然兵微将寡,更受疫情困扰,但仍然保持着很高的士气,在曾国荃进行激励和动员之后,诸将均表示愿随其死战。
自第一次围攻开始,太平军依仗兵多将广,实行轮流交替,倒班作战,其攻击也因此不分昼夜,不分间隙。面对太平军的日夜围攻,曾国荃将军队一分为三,其中两部用于防止天京城内的太平军趁机偷袭,他亲率一部抵御李秀成大军的进攻。
曾国荃、曾国葆兄弟进逼天京后,认为自身兵力过于单薄,曾向安庆方面提出增募新营以扩充力量,可是因为粮饷筹措困难,都被曾国藩以“兵不在多而在精”为由拒绝了。到李秀成赴援天京时,曾氏兄弟的兵力合起来也才两万多人,其中八千人还是新兵,加上军营内疫病流行,勉强能战斗的人员不足万人。曾国荃把老弱和生病的兵卒留下来守住大营,只挑选精壮一些的用于前线作战,这样一来,兵力便更加有限,根本无法像太平军那样轮替,不但几乎每个人都要以一当十乃至当百,还经常不眠不休地抵御抗击。
1862年10月15日,李秀成督军分东西两路,在猛攻曾军军营的同时,又倾力攻击江边的三汊河。曾国葆部驻垒三汊河,为的是护卫粮道,粮道一绝,则被围的曾军必溃。曾国葆深知三汊河绝对不容失守,他率部一个晚上筑成无数小垒,再将填满泥土的木箱堆在垒上,用于遮挡子弹。太平军亦有攻垒的办法,他们推上洋炮,一颗开花炮弹打过去,工事和木箱便都被炸毁了。
获知天京会战打得如此激烈艰苦,曾国藩忧心如焚,焦灼之情不可言状。为了安慰自己,他特地占了一卦,结果先得否卦,后得涣卦。
在《易经》中,否卦是说隔绝不通,但暗含否极泰来的意思。涣卦代表着风行水上,必须面对狂风骇浪之险,不过也隐喻着可以转危为安,逢凶化吉。
正如卦象所示,那几天天京会战打得惊心动魄,太平军一拨拨冲锋,无论如何不肯退却,曾军损失不小,又战死了一员副将,但曾军军营和三汊河均未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