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柱关、东西梁山均为通往长江下游的要隘,其中东西梁山隔江对峙,形成门户,古时称为天门山,诗仙李白有诗赞叹:“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1862年5月中旬,曾国荃率部自北岸的西梁山渡江,会同彭玉麟的水师、曾国葆的陆师,先后攻克了金柱关、东梁山和芜湖。至此,天京屏障尽失。
曾国藩向来主张不图速效,稳扎稳打,其时曾国荃等水陆军加在一起尚不满两万人,又是孤军深入,所以他感到担心,让曾国荃缓进,以便等候多隆阿进兵九洑洲,两军会攻天京。曾国荃不同意,认为所部士气正旺,如果一下子停顿下来,官兵的斗志也会随之松懈,而且“金陵为贼(太平军)根本,拔其根本则枝叶不披而萎”,如此大的战机绝不能轻易错失。曾国藩拗不过胞弟,只得同意他继续进兵。
5月底,湘军三部合力,对天京形成了围攻之势:曾国荃连夺天京城外秣陵关、大胜关两处重镇,进逼天京城下扎营,距天京城仅隔四里之遥;彭玉麟攻占江心洲,进泊于天京的护城河口;曾国葆在秦淮河入江口的三汊河一带傍水驻垒,以确保湘军的西路粮道。
湘军突然兵临城下,使得自击破江南大营后,已度过两年平静期的天京人心大震,天王洪秀全更是惊惧交加,忙命李秀成、李世贤回援天京。
李秀成于一天之内,连续三次接到天王派人送来的诏书,但此时上海战事正处于关键阶段,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应命赴援天京。
在淮军出战后,李秀成已经意识到,这支尚隶属湘军的新建之师实力不容小觑,必须全力以赴,首先予以击破。6月17日,他暂时放松对松江的围困,亲率慕王谭绍光、听王陈炳文、纳王郜永宽等部,将程学启部重重围困于新桥。
程学启除了依然组织洋枪小队进行阻击外,还用上了火炮。彼时淮军没有洋炮,他们的火炮是由湘军创制并且也是湘军独有的劈山炮。双方在激战中均死伤枕藉,仅仅一天之内,开字营就伤亡了两百余人,太平军的尸体则已经把淮军所挖的壕沟都填平了,但依旧攻势不减,他们踏着同伴尸体继续越壕猛冲。
此时,“洋人拥兵数千,坐守洋泾滨……作壁上观”,常胜军自顾不暇。只能独立作战的淮军遇到了自组建以来的第一次重大考验,胜负与否,决定了他们能否在上海滩立住脚。程学启使出浑身解数,不仅亲自操作劈山炮进行射击,而且率队实施了多达八九次反冲锋,最后自己也在战斗中负了伤。
关键时刻,李鸿章也拿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决意全力出击,率淮军主力分路进援。1862年6月18日,正在苦战的程学启通过望远镜看到援军赶来,连忙跃出阵地,对太平军进行夹攻。淮军和太平军在虹桥、徐家汇、新桥一带展开搏杀,史称虹桥之战。
淮军到沪两个月,未曾痛快地打过一仗,可谓是养精蓄锐,待势而发。相比之下,太平军连战疲乏且扎营未定,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显得非常被动。更重要的是李秀成所部数量虽多,但除核心主力外,其余各部多以江苏、浙江、江西人为主,打仗并不特别勇悍,在阵亡千余人后,即大败溃退。次日,程学启乘胜进克泗泾,李秀成被迫解除对松江的围困,退兵苏州。
虹桥之战是淮军在没有洋兵协助下所取得的第一场大胜仗。战前李鸿章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只是因为军情危急才不得不“跃马独出”,他本人也“不作生还之想”,准备随时战死沙场。最终的结果令李鸿章喜出望外,在写给曾国藩的报捷信中,他显得踌躇满志:“有此胜仗,我军可以自立,洋人可以慑威,吾师可稍放心,鸿章亦敢于学战。”
李鸿章在信中并没有过分夸大其词。当初淮军刚到上海时,因衣帽粗陋,外表土里土气而曾遭到洋人的讥笑。李鸿章激励部属道:“兵贵能战,岂在华美?等他们亲眼看到我们打胜仗,看法自然会改变。”虹桥之战后,洋人的态度果然大变,洋兵见到淮军士兵时无不礼敬有加,何伯更是亲自到淮军营中拜访李鸿章,并且再无任何居高临下的言辞和神色。
接到李鸿章的报捷信,曾国藩的欣喜之情可想而知。他在回信中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对李鸿章说:“以前我看你写字,就认为你命中必贵。胡文忠(胡林翼)擅长相人之术,他也说你‘君必贵’。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一般认为,李秀成在松江的不战而退,乃是因为天王洪秀全催逼之故,但值得注意的是,他真正退兵其实是在虹桥一战之后,换句话说,如果太平军在这场战役中取胜,他很可能不顾天王的命令,继续坚持进攻松江和上海。
李秀成虽然暂时放弃了对上海的进攻,但在虹桥之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战略方针和主要兵力依旧集中于东部,上海战区的太平军实力也没有被完全削弱。
李秀成对东部的重视可以理解。他的基地是苏福省(苏南),如果苏福省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他将失去立身之本,一如皖北丧失,陈玉成亦无立足之地一样。
不能说在李秀成的心目中,苏福省的重要性胜过天京,但起码对他来说生死攸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予以放弃。李世贤同样如此,当他接到天王洪秀全要求回援的命令时,也没有第一时间赶回南京,而是强调必须把左宗棠击退或击垮才能动身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