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虽不敢直接交结肃顺,但他和湘军集团通过肃顺门客的牵线,仍与肃顺有着不少间接或直接的交往,比如说左宗棠“昭雪案”、曾国藩推荐高心夔为肃顺幕僚等,这些在后来的一些私人记载中都可以获得蛛丝马迹。
不过在辛酉政变后,朝廷为稳定政局、争取人心起见,对与肃顺有关系的一般党羽都未予追究,高心夔、王闿运等肃府门客均得以全身而退,未受牵连或审问。与此同时,有关他们在肃顺和湘军之间牵线搭桥的详细资料也都遭到了销毁,以至于当年肃顺与湘军具体的交往细节,后人已无法完全弄清楚了。
换句话说,那拉氏、奕訢等人不是不能深究湘军集团与肃顺的关系,他们是不愿意深究。
以往朝中专与湘军作对的人也有不少,祁寯藻、彭蕴章就是其中比较突出的两位。这两位京师大佬一向都是自己不做事,专跟在别人后面挑毛病,并以此来获取皇帝的欢心,他们在咸丰朝时曾不断攻击曾国藩和湘军。
政变后,祁寯藻做了同治的老师,彭蕴章则还担任着左都御史。彭蕴章故技重施,又想靠过去的老一套在新主子面前讨巧。他写了一个时事条陈,准备让军机处代奏,条陈的大意是说湘军遍天下,曾国藩权太重,恐有尾大不掉之患,建议撤除湘军和削去曾国藩的权力。不料军机大臣们不但不肯为他代奏,还讥笑老头子已经糊涂到看不清基本的政治形势,连投机都不知道该怎么投了。
御史就是靠上条陈吃饭的,至此彭蕴章不再能够获得重用,他自己也很无趣,未几即以生病为由辞官回家了。彭蕴章为三朝元老,有名的政治不倒翁,他这一失手,让百官都意识到,曾国藩和湘军在朝廷心目中的地位已今非昔比,不是谁都能扳得倒的了。
辛酉政变毕竟只是权力之争,对立两派在许多政见上其实并无根本不同,他们都必须根据实际需要来做出自己的政治判断。就在辛酉政变告一段落的时候,南方的太平军和北方的捻军仍方兴未艾,朝廷曾经亲信的武装力量却已所剩无几:八旗绿营基本被太平军摧毁,僧格林沁军虽尚有一定战斗力,但他们也在上一年的对外战争中遭到沉重打击,尚在恢复过程中。
在各军纷纷溃灭的情况下,湘军可谓一枝独秀,仅仅通过上传的捷报就可以看到,这支军队越战越强,兵力越来越多,控制地区越来越广,声望也越来越高。处在这样一个内外交困,嫡系军事力量严重削弱的环境下,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那拉氏都不能不继续重用曾国藩和湘军。军机大臣们对此岂能不了解,如果他们真的代彭蕴章上那种不合时宜的条陈,不是自己找骂吗?
那拉氏执政后一个月,即命曾国藩在两江总督辖区外,再节制浙江。同治元年元旦,朝廷颁布了几道赏赐殊荣的诏旨,被赏赐的汉员仅曾国藩一人,且旨中有“你是朕的心腹,请辅佐朕来完成大治”等语。十二天后,再发诏旨,称:“每次该大臣(指曾国藩)的奏报送到,朕都会认真披阅,朕对他的一切规划都感到满意,总是言听计从。”
诏旨中的皇帝不过是个名义,背后当然是那拉氏在主事。她在诏旨中说的话也绝非虚饰之辞,事实上,在这段时期内,她不仅在用兵方略上唯曾言是听,就连任命大员,也会听从曾的意见。
朝廷的破格重用与信赖,令一度忧心忡忡的湘军集团欢欣鼓舞,但一贯冷静而又明智的曾国藩并没有因此而志得意满、骄横跋扈,相反表现得更为谦让和谨慎。那拉氏让他节制浙江,他再三辞谢不受,朝廷要他推荐巡抚人选,他更是力陈不可,说:“封疆将帅,乃朝廷举措之大权,岂敢干预。”
曾国藩的低调姿态,让经历政变之后的那拉氏对他极抱好感,专门传旨要他“不要存有避嫌的想法,如果知道有谁能当重任,不妨用密折呈进,以备朝廷选择和录用”。
有了朝廷的这种认可和鼓励,曾国藩才一面恳辞节制四省之任,一面推荐左宗棠督办浙江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