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车”事件发生不久,两宫皇太后即以小皇帝的名义颁下谕旨,择日护送咸丰的灵柩回京。
当时的北京与热河已实际成为政治上的两大中心,以政治势力的强弱而论,北京占据优势,但就名分而言,由于咸丰的灵柩和小皇帝都在热河,热河尚居于正统之席。在这两大中心里面,两宫皇太后、辅政八大臣、恭亲王奕訢又成鼎足三分之势,假使继续维持现有局面,垂帘势力就算是输,也未必会输得很惨,可如果北京、热河合二为一,辅政势力的所有优势都将清零。
八大臣的三个核心人物,载垣、端华皆庸懦无能之辈,全靠肃顺一人拿主意。肃顺虽有魄力胆识,却又不学无术、心浮气躁,他自以为是咸丰临终前交托的顾命大臣,他人能奈我何,而垂帘听政乃祖制所无,缺乏必要的法理支持,两宫皇太后也不过是自说自话,痴人说梦而已。
其实用顾命大臣辅佐幼君并不是咸丰首创,康熙初年鳌拜不就是受命辅政的吗?鳌拜又是个什么下场?若就对皇权的威胁来说,肃顺和鳌拜一般无二,而且他还未必有鳌拜那么厉害。至于垂帘听政在祖制上有没有规定,这都不重要,须知祖制也是由人定的,最重要的是权柄掌握在谁手上,谁夺取了执政大权,谁就相应拥有了无限的解释权。
与优哉游哉的八大臣相比,已然胜券在握的两宫太后反倒显得有些战战兢兢。在车辆齐备后,她们令妃嫔们先行启程。当妃嫔们前去向她们辞行时,两宫太后甚至流着泪说:“你们这下可以幸运地脱险了,我们母子还不知道能否留得住性命,能不能回到京师,再与你们相见?”
两宫太后如此恐惧,主要还是怕万一政变的消息走漏出去,八大臣图穷匕首现,在路上对她们下手。要知道,八大臣完全可以借故除掉她俩,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点恭亲王奕訢考虑得非常周到,在他的笼络和邀约下,时任兵部侍郎、在京津一带掌握着兵权的胜保来到热河,明为叩谒皇帝灵柩,实质是为两宫太后壮胆。
按道理,八大臣这时总应该有所警惕了,谁知依然故我。原因是自两宫太后被迫发下焦旨,对董疏加以痛驳后,他们便以为其余大臣再不敢生有异议,从此可以一切太平无事,而根本没有料到他们的政敌早已把刀磨到雪亮。
要说八大臣也算是老官僚了,但在关键时候比拼政治权术,却还不及初出茅庐的两宫太后。原先端华除任步兵统领外,还主管火器营、健锐营、銮仪卫(帝、后的车驾仪仗队),那拉氏先授端华以工部尚书,然后说你手里的职务太多,势必忙不过来,为了减轻劳动量,工部尚书以外的职责就都不要再兼了。八大臣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剥夺他们的兵权,居然乐呵呵地就答应了。
接着,钮祜禄氏通过醇郡王奕譞的嫡福晋传话,令奕譞起草载垣、端华、肃顺三人的罪状诏,以用于到京发布。奕譞起草好后,仍由其福晋偷偷带进宫来,钮祜禄氏将罪状诏藏在了自己衣服里面,此事除两宫太后外没有一个人知晓。
1861年10月26日,热河车驾分两路出发,其中肃顺一路奉旨护送咸丰的灵柩前去皇陵,两宫太后与载垣、端华为一路,沿小道兼程返京。
两宫太后一到京城,便密召恭亲王奕訢面询相关事宜。确定京城这边已布置妥帖,钮祜禄氏随即发布了奕譞在热河草就的那份罪状诏,指责载垣、端华、肃顺“朋比为奸”(即所谓的“咸丰三奸”),并宣布解除八大臣赞襄政务之任,即日令其退出军机处。
载垣、端华先到了军机处,二人虽然还不完全清楚罪状诏的事,但已有所耳闻。当见到前来宣诏的奕訢时,他们还像以往一样,摆着架子大咧咧地喝令道:“外廷臣子(当时军机处、南书房等重要机构均属内廷,除此以外的机构属外廷),怎敢擅入?”
奕訢立即答以有诏书在手,二人竟然质问奕訢从哪里得来的诏书:“太后不应召见外臣。”
在最初的罪状诏中,垂帘势力对载垣等人尚留有余地,诏书中仅强调解除赞襄政务之任,并未正式治罪。载垣等人的傲慢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们,两宫太后传旨,令将载垣、端华、肃顺革职拿问,交宗人府严行议罪。
奕訢再赴军机处宣诏,载垣、端华仍不肯面对现实,厉声道:“我辈未入,诏从何来?”奕訢也不跟他们废话,命随行侍卫上前擒拿,两人在被捕前还在高喊:“谁敢(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