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訢是个能力较为突出的王爷,曾经主政军机处,算得上是肃顺这些人的前辈,他平时待人处事很宽厚,极孚众心,因此外界称为贤王。尤其是在英法联军撤退后,奕訢和文祥在京城主持一切,有安定和调护社稷之功,其声誉之高,更是不同以往,可以说,京城内外,除八大臣及其依附于他们的党羽外,满汉官员大多对恭王表示支持和认可。
可是因为受到皇帝的猜忌,奕訢的作为越大,声誉越高,反而自身的处境越差。咸丰在热河期间,奕訢曾多次奏请前往问安,肃顺等人出于争权等目的,在咸丰的耳边说什么奕訢联合洋人,挟持朝廷,况且权势过大,恐另有图谋,必须提防。其他嫉妒奕訢的王爷也乘机落井下石,咸丰的五弟惇亲王奕誴就无中生有地指责奕訢有反意。咸丰本就将奕訢视为怀疑和防备的对象,周围这些人的谗言无疑更增加了他的疑窦,于是下谕给奕訢,言称:“相见徒增伤感,不必来觐。”
咸丰抱病时,京师人士都以为皇帝一旦驾崩,以恭王之贤,必能以摄政王的身份辅佐幼帝,不料咸丰在遗诏中竟没有一个字提到恭王。肃顺等人辅政,自然也秉承咸丰的意图,视奕訢为政敌,不让他染指权力和前来热河。
醇郡王奕譞深知奕訢的能量以及所处困境,因此建议两宫太后找他作为援手。钮祜禄氏认为奕譞说得很对,随即写下密旨交给侍卫,由侍卫秘密潜入京中,将密旨授予恭亲王奕訢并向其问计。
奕訢看完侍卫送来的密旨,马上意识到热河形势已一触即发,他很清楚,假如八大臣完全掌控朝政,他和两宫太后叔嫂都将在朝廷上失去立足之地,现在太后既在密旨中表明了铲除八大臣的决心,他就必须与之同舟共济,背水一战。
当下奕訢以拜祭咸丰灵柩(称为梓宫)为由,再次请旨前往热河。此时八大臣禁遏在京王公赴热河奔丧,为的其实就是阻止奕訢前来热河,但在两宫太后的力争下,奕訢最终还是得以成行。
奕訢到热河后先赴灵堂,一见灵柩,便伏地痛哭。自咸丰去世后,大家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拜祭者哭得有奕訢这么伤心,那哭得真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以致旁人也无不落泪。
奕訢的心情不难理解,他和咸丰原本手足情深,是兄弟中关系最亲密的,可就因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晚年太过糊涂,而他自己当年又太不成熟,没有自避嫌疑,导致这段兄弟情从此画上了句号。以后他竭力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弥补这段缝隙,不说回到从前,起码希望重获皇兄的信任,所以咸丰自己躲在热河,把他一个人扔在极其危险的京城谈判,他认了,咸丰对京城不管不问,他也一力承当,可就这样,他居然连最后再见咸丰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得到。
如果说咸丰对当年的那段往事仍未完全释怀,这个倒还说得通,但总不至于连见一面都不愿意吧?肃顺等人在咸丰耳边捣鬼的事,不可能全都瞒过奕訢,他有足够的理由认为,正是这几个“奸臣”只顾结党揽权,不顾是非,肆意挑拨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弄得他与咸丰天人相隔,永无机会和好如初。先前他看了太后密旨,发现肃顺等人弄权堂上,欺负嫂子与侄儿,这种悲愤之情更是难以遏止。
心情有多么悲愤,身上就有多少力量。奕訢素来聪明有余,胆魄不足,但这次他是豁出去了,就等着和两宫太后密谋,如何将八大臣一举拿下。
然而八大臣也不是省油的灯,等到拜祭结束,太后要召见奕訢时,他们似乎提前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杜翰(即咸丰恩师杜受田的长子,八大臣之一)当众发表意见,说咸丰新丧,叔嫂应避嫌疑,而且太后尚在服丧期间,尤其不宜召见亲王。肃顺、载垣等人便把杜翰的一套说辞作为论据,极力反对奕訢受召。
两宫太后对此早有准备,她们数次派太监出宫传旨,两边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奕訢知道八大臣起了疑心,便以退为进,对肃顺说你们要是不放心我的话,那就让端华陪着我一道进宫吧。
端华是个没多少主见的人,听后只是看着肃顺不说话。如果奕訢始终坚持一个人入宫,肃顺是无论如何不肯放手的,现在奕訢肯让人陪着进去,他反倒放松了警惕,认为两宫太后可能真的只是要和亲王小叔聊两句家常,最多也不过是诉几句苦而已,应该翻不出什么花样。于是他解嘲似的笑道:“老六(奕訢)你是与两宫叔嫂谈话,何必要我们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