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热河途中,肃顺主掌一切饮食供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他当然要首先安排好咸丰的生活,其他人的供应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因此一路上仅咸丰能得到少许酒肉,嫔妃们只能以豆乳充饥。
刚到热河的那段时间,内务府严重拮据,连皇家卫队的口粮都经常短缺,肃顺不能不有所权衡,所以后妃们的“宫分”(平时穿吃用度的开销)都不能按照定例供给。地方官虽然进呈了猪羊鸡鸭各二十只,可肃顺只顾着咸丰,把这些猪羊鸡鸭全都送到了御膳房,而未分给后宫。据皇宫档案记载,妃嫔们在抵达热河的半个月内都未沾到一点荤腥,众人莫不迁怒于肃顺。
在热河行宫,素来喜欢以贤良皇后形象示人的钮祜禄氏劝咸丰,说既然咱们是逃难出来的,就不应该再保留看席。所谓看席,是边吃喝边看戏,在筵席中穿插戏曲表演。咸丰就乐意这个看席,但钮祜禄氏说话做事,如同她借故责罚妃子一样,都把“正义”的幌子拿在手里,让你无法反驳,咸丰只好说:“你的话很对,我这就吩咐肃六(肃顺在家排第六)办理。”
第二天,咸丰将钮祜禄氏的话告诉了肃顺。肃顺最了解皇帝的心思,知道他舍不得将看席撤掉,于是马上回复咸丰:“内务府确实拮据,可是若突然降低进膳的规格,反倒会令外人惊疑。”
肃顺为皇帝定制的理由正中咸丰之下怀,他回头就照搬给钮祜禄氏:“肃六说了,这样不行。”钮祜禄氏的习惯是要么不出击,出击必中,结果却被肃顺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她对肃顺岂能不嫉不恨?
两宫皇太后与肃顺之间原来就芥蒂极深,而咸丰死后的权力之争又加剧了这种矛盾。在给咸丰办完丧事后,两宫皇太后召肃顺等八大臣入议,商量今后该如何处理朝政。肃顺等人最初提出的建议是,由八大臣拟定谕旨,太后只负责盖章,但不准更改谕旨内容,同时各方奏疏也不呈送给太后。
两宫皇太后认为她们应该有阅看和处理奏疏的权力,经过一番争执,八大臣做出让步,同意奏疏仍送其阅览。钮祜禄氏掌握着两枚皇帝生前使用的印章,一枚是咸丰赐予的“御赏”印,乃咸丰鉴赏书画作品所用;另一枚即“同道堂”印,也就是她通过争风吃醋从咸丰手里索取的那枚信物。按照流程,两宫皇太后看过奏疏之后,就上盖“御赏”,下盖“同道堂”,用以代替原先皇帝的朱笔批阅。比如曾国藩上一个奏折,汇报近日军情,两宫太后会先在奏折上盖“御赏”“同道堂”,再由八大臣接着写上:“赞襄政务王大臣奉旨:知道了!”
这种权力运作体制在当时被称为“垂帘、辅政兼而有之”,显然它绝不是两宫太后真心想要的。那拉氏虽没有经过严格的皇家教育,文化基础和书法水平都不好,然而在咸丰的指导下也曾代笔批阅奏章,甚至公开评论政事,如何甘心充当别人的橡皮图章?她极力撺掇钮祜禄氏“垂帘听政”,钮祜禄氏起初因为担心与肃顺等人争斗未必能稳操胜券,所以对此不是很赞同。那拉氏见状,便又将肃顺平日如何“抑制”后宫的那些事翻出来,并且坚持认为,唯有实施“垂帘听政”,她们孤儿寡母才可免为他人之鱼肉。
钮祜禄氏和那拉氏一样,都不是一般的女人,这两个当年仅仅二十多岁年纪的年轻皇太后,均有着把持朝政的强烈欲望。她们能够达成妥协,其实就是要效仿明万历年间的陈氏和李氏,以各自所拥有的资源为砝码,共同瓜分丈夫所留下的政治权力。在与那拉氏反复计议后,钮祜禄氏终于下决心放手一搏。
钮祜禄氏自与那拉氏结盟后,很注意拉拢对方,醇郡王奕譞的嫡福晋既是那拉氏的胞妹,她也就把这位福晋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私下关系很好。这天在福晋来宫中看望钮祜禄氏时,钮祜禄氏便当着她的面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们(被八大臣)欺负到这种地步,难道爱新觉罗家族里就没人了吗?”
听出皇太后的弦外之音,福晋连忙答道:“七爷(奕譞)在此!”钮祜禄氏转忧为喜:“那你让他明天早上来见我。”
次日上午,奕譞来到军机处值班室,称应太后召命,要求入宫晋见。肃顺在军机处值班,他丝毫未打算给醇亲王留面子,斥令其退下,还讥笑道:“太后召你?哪里会有这种事!”奕譞虽是亲王,但职权有限,无奈之下只得退立外阶。
钮祜禄氏急于见到奕譞,命太监到军机处来探看动静,但军机处的人就是不告诉他,奕譞已在等待召见。太监见奕譞不在军机处内,以为还没来,就回宫中去了。第二天,钮祜禄氏打破先召军机处领班的惯例,首先召见醇郡王。可是太监连跑三趟军机处,仍然见不到奕譞的人影,他觉得纳闷,嘴里自言自语:“七爷为什么不来呢?”被阻于外阶的奕譞听到了,立即回应道:“我等你很久了!”太监如释重负,连忙也上前招呼:“我等你很久了!”
奕譞由太监引领入宫,这时肃顺就坐在军机处值班室内,但已不能阻止。奕譞入宫后,钮祜禄氏依旧哭诉一遍,奕譞则早就为两宫太后想好了对策:“此事非恭王来办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