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得友帮助,一步迈入官场的这段故事,见之于野史。野史中总有不少虚构的成分,它的价值在于勾勒出了肃顺的成长轨迹,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肃顺的价值观和做事方式与其他八旗子弟有所不同——因为他们的生活环境迥异,肃顺没有天然地享受锦衣玉食的权利,他必须靠自己的奋斗去闯出一条新路。
在正史中,肃顺的仕途似乎没有野史中那么离奇,他先在侍卫处任职,以后逐级迁升,直至到达上层,成为一名朝士(即中央官员)。肃顺的记忆力非常强,只要看到别人一眼,就能记住对方的样貌,凡是亲自处理的公事公文,即便若干年后,也仍能列举出其中的字句,为一般同僚所不及,加上又敢作敢为,他能在已普遍庸碌的满臣群体中脱颖而出,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自金田起义之后,在京朝士即分为两派,一派喜谈科名,讲求学问,称为科名派;另一派有志于功名,以左右时政为能,称为功业派。科名派由于无补于实际,所以不为皇帝所看重,不过视之为文学侍从之臣而已。在皇帝的亲自示范和影响下,当时京师风气普遍推崇功业派中的贤达人物,比如文庆以及继之而起的肃顺。
肃顺在文庆掌权时便已渐渐崭露头角,不过文庆本身就是个能断大事、气势如虹的能臣,有他在,肃顺的发言权有限,及至文庆病逝,肃顺才有机会成为功业派的领袖、朝中炙手可热的第一权臣。咸丰在热河喝奶茶时,连碗盖都是由陪侍在旁的肃顺所揭,其与皇帝关系之亲密,手中权势之熏灼,不难想见。
祁寯藻、彭蕴章之辈明明自己是汉人,却偏偏排斥提防汉臣同僚。身为满人的肃顺与之相反,他与文庆一样,认定在天下大难的非常时期,非依靠和重用汉人不可,经常说:“满人糊涂不通,不能为国家出力,惟知要钱耳。国家遇有大疑难事,非重用汉人不可!”在这方面他甚至有些矫枉过正,相传肃顺在执掌部院时,对所属旗籍司官多呼来喝去,待之有如奴隶一般,而对汉员则极为谦恭,他的解释是:“咱们旗人浑蛋多,懂得什么?汉人是得罪不得的,他那支笔厉害得很。”
咸丰年间,湘军是唯一能够替代绿营的最具战斗力的汉人军队。对于这一点,肃顺自然不会漠然视之。实际上,他的幕僚有不少都与湘军集团有着密切关系,有的甚至原来就是湘军集团中的一员,比如在著名的“肃门五君子”中,高心夔就曾效力于曾国藩幕府,其他如王闿运等人也或多或少与湘军有着联系。
通过“肃门五君子”的汇报和对其他渠道信息的掌握,在祁寯藻、彭蕴章等人尚糊里糊涂的时候,肃顺就知道官军能战者皆出自于湖南,要战胜太平军,必须扶持湘军。他也打心眼里钦佩曾胡等有能力有战功的汉臣,平时与人谈论,对曾国藩的识见度量、胡林翼的才能谋略皆赞不绝口。
文庆曾极力维护胡林翼,相比之下,肃顺给湘军的帮助更大,其间,他或亲自出马,或通过“肃门五君子”穿针引线,给湘军帮了许多大忙,远者如左宗棠的“昭雪”,近者如曾国藩被授两江总督。甚至曾国藩克复安庆之役也有没离开过肃顺的支持。当时曾国藩在皖南屡战屡败,被困祁门,朝中不少人进行弹劾,眼看就要对曾国藩不利,肃顺大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临敌易帅为兵法大忌(就算觉得曾国藩打得不好),也应该(让他)戴罪立功。”因为肃顺的这句话,曾国藩才得以免除外界干扰,一心一意地专注于指挥军事。
有些不明内情的人以为曾国藩在朝中靠的是他老师倭仁,其实倭仁学问固然很深,但他这类科名派并不受咸丰垂青,真正在朝中能够为湘军出力也愿意出力的还是肃顺。
咸丰生前,肃顺能够说服他授曾国藩以江督,是一件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大事,因为曾国藩曾是咸丰最不信任的汉臣,如果连曾国藩都能够出任督抚,兼掌军政两权,其他湘军将领继续出任督抚也就不难了。咸丰驾崩后,朝政由肃顺等八大臣执掌,肃顺大权在握,用全面依靠,代替了过去对于汉臣使用、限制的旧有方针。湘将的擢升也由此被推向了一个高潮,在短短两个月内,江忠义(江忠源的族弟)、彭玉麟、李续宜等人相继被破格提拔为巡抚,其中彭玉麟、李续宜原先只是按察使,江忠义更仅为道员,从区区道员到巡抚,中间已超越了数级。
据统计,咸丰朝的实缺除漕督、河督外,共设八个总督、十五个巡抚。在那段时间里,湘军集团竟占去总督缺两个、巡抚缺七个,分别占四分之一、近二分之一,比例之高相当惊人,另外湘军集团还有两名钦差大臣的实缺,尚未计算在内。
如果肃顺一直掌权,对曾国藩和湘军而言显然是有利的,但宫中云谲波诡的权力斗争很快又为其增加了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