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河终究不像京城那样热闹繁华,春节时候,咸丰也感到了一丝犹如漂泊于异乡的凄凉。这时英法联军早已从天津乘船回国,最担心的那些事已经不可能发生,这使他终于生起了返京的念头,并且已写下“回銮”的上谕。办事人员知道后急忙置办行装,但咸丰突然又病了。
咸丰的体弱多病既与操劳有关,也与从前的纵情声色脱不开干系,到了后来,他不但整个人面黄肌瘦,而且下体异常怕冷,到了冬天更是如此。咸丰为此经常要吃药,俗话说久病成医,一次,某号称懂医的官员开了个药方,他居然也能指出药方中的药用得对不对。
咸丰年纪尚轻,自己也懂得一些医道,若善加保养,身体是可以好起来的,然而一个人既然一心想“纵欲自戕”,哪里还顾及养生?房事不济,他就乱吃壮阳药,还用貂皮黄绒特制了一个套子,“以温下体”,结果活生生地把自己整成了老病灶。
因为突然生病,咸丰只得推迟回京,以后他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京中甚至数次谣传他已经病危,回京的事自然也就难以摆上日程。
即便在被传病危的那些日子里,咸丰其实也没有好好静养,该看的戏照看,一点不耽误。他很怕冷,夏天看戏,轻歌曼舞,凉风习习,别人都觉得很惬意,他却受不了,因此还生了病。
这次咸丰病得相当沉重,但身体稍好一些,他又传谕看戏,然后再病再看,病情也更加恶化。等到实在看不动了,咸丰头一天传谕停止演出,次日即晕倒过去,苏醒之后已经奄奄一息。
对于咸丰之死,野史中另外记载了一则“鹿血断饮”的故事。咸丰在京时,太医给他诊断病情时,说可以用饮鹿血来弥补“阳亏”。《本草纲目》中也说鹿血具有“大补虚损,益精血”的药效,咸丰便同意按这个方子治疗,当时圆明园养鹿数十至百头,为的就是可以每天取鹿血供咸丰饮用。
出逃热河前,咸丰本想下令把鹿带走,左右劝他说,英法联军已经逼近京师,逃命还来不及,何必再带着这些累赘?等形势好转,再来把它们带走也不迟。
这样鹿就一头都没带走,结果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园里所养的鹿死的死,逃的逃。热河没有鹿苑,咸丰能够打猎时,尚通过狩鹿取血饮用,其后沉迷于看戏,就忘记了这个方子。及至临终晕厥,再想取鹿血救命,仓促之间已不可得。
不管是不是鹿血断饮的原因,总之咸丰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嘱托后事。他下令召见御前侍臣,传口谕立长子载淳为皇太子,要求载垣、肃顺等八大臣“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随侍诸臣为求慎重起见,希望咸丰能够用笔写下来,但咸丰已不能握笔,故他的遗诏有“承写”字样,表示系由侍臣代为书写。
当天半夜,御膳房接到了随时送冰糖燕窝供皇上食用的谕令,然而太阳才刚刚升起,咸丰就驾崩了,年仅三十一岁。在皇宫御医档案上,他的致命病因被注明为“虚痨”。
咸丰去世时距离《北京条约》签订一年还不到。西方历史学家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指出“条约(指《北京条约》)让他万分耻辱……他一直在热河幽居……这位皇帝再也没有回到京城”。
可以肯定的是,假如没有第二次鸦片战争,没有英法联军的入侵,没有《北京条约》,咸丰虽不可能长寿,但也不会死得这么早。咸丰的撒手人寰,在给其家人带来创痛的同时,也加深了他们对“夷”的愤恨和敌视。
当年给太子载淳授课的老师发现,载淳特别讨厌任何与洋人沾边的物品。一天他看到有人身上佩戴着计时器,就问老师那是什么,得知是洋人发明的计时器,他立即拿来砸碎,并且恨恨地说:“没有这东西,就不能看时间了吗?”
事实上,清朝皇帝从康熙乾隆起就喜欢收藏欧洲的各种工艺品,从计时器到大钟无一不有,载淳从小生活在宫中,不可能没有见过,他是故意问也是故意砸的。
儿童总喜欢玩游戏,太子也玩游戏,但他玩的游戏与众不同,可以说相当暴力和少儿不宜。他经常弄来一些欧洲人的小像,然后把这些小像排成队,用刀依次砍去小像的脑袋,一边砍还一边泄愤般地大喊:“杀尽洋鬼子!”
载淳继位时尚年幼,然而已经从别人的叙述中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从小就失去了父亲。作为载淳的母亲、咸丰的妻子,一个二十多岁就被迫守寡的寡妇,叶赫那拉氏当然更清楚丈夫的死因,她同样从骨子里仇恨“洋鬼子”,只是因为时势所限,不能发作而已。直到三十年后,手握大权的她才终于爆发出来,并且爆发得惊天动地(《对万国宣战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