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自从在羊栈岭败于鲍超之后,就对鲍超心有余悸,见到总是绕着走。听闻鲍超回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避战,先前李世贤在乐平、刘官芳在祁门落败的消息,又让他产生了江浙归路可能被切断的担忧,于是不等与隔江相望但音信不通的赖文光取得联系,便下令全军原路东返。
日后李秀成被俘,审问者问道:“你的部队已打到鄂省南境,再进一步就可使武昌动摇,甚至解安庆之围,为什么一听到鲍帅(鲍超)来援,就不战而退呢?”
李秀成是这样回答的:“开始我的确想通过攻打武昌来解安庆之围,但后来知道安庆之围难解,又听说鄂兵(即指鲍超的霆军)太强,所以才不战而退,此乃天意。”
除了李秀成自己承认的闻鲍则退外,另外还有一种说法。李军占领武昌县后,李秀成的部下曾在武昌县附近截留了一批英国人的丝麻,希望以此与英方交换枪支弹药。英国驻汉口领事金执尔为此登门交涉,将这批货物要了回去。有人推测,金执尔交涉时,可能又重演了数月前巴夏礼哄骗威吓陈玉成的故技,导致李秀成最终放弃了进攻武昌的计划。
安庆战役期间,天王洪秀全曾发布诏旨称“替朕调拨交玉胞,业颁诏旗印四方”,似乎赋予了陈玉成以调拨军队的最高权力,但是这种授权被打了很大折扣,干王洪仁玕和洪秀全的那两个脓包哥哥全都位居陈玉成之上。
退一步说,就算是洪仁玕等人不干涉陈玉成指挥,凭陈玉成一己之力,要想再形成天国早期军事上统一指挥的局面也难如登天。当时天国已封了十多个王,与陈玉成、李秀成封王时起到积极作用不同,自此开始的大封诸王可谓弊端众生,胡林翼一针见血地指出:“太平军封王太滥,诸王各不相下,不受节制,故行军难有统帅;上游仅恃陈玉成,下游仅恃李秀成,非有节钺之尊也。”
缺乏“节钺之尊”,就得像李秀成一样,全凭同事之间的个人关系调度军队,但根据湘军掌握的情报,英王陈玉成除与干王洪仁玕的关系不错外,和其他王包括忠王李秀成在内,全都是貌合神离,各王对陈玉成也是“表面敬畏,内心嫉恨”。
天王的猜忌狭隘,诸王的各怀心思,令陈玉成的指挥权十分有限,每战他都必须与各军首脑协商,一些部队拒绝合作、不听指挥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陈玉成到桐城后,召章王林绍璋前去开会研究作战方略,林绍璋竟以“粮草罄尽,官兵惶恐”为由拒绝与会,还擅自移营鱼塘冈(据考证应为雨坛冈)。陈玉成致信林绍璋,批评他身居王位,却反复不定,导致将官不能用命,而且“殿下之兵,一战未开,即行自退……轻举妄动,自惑军心”。
这封批评口气极其严厉的书信后为湘军所得,曾国藩看了很是高兴,说通过它就知道太平军诸王不合,各自为战,不相上下,湘军胜利有望。
林绍璋是个草包王侯,他的作用与李秀成无法相比。从安庆战役期间湘军缴获的太平军“伪文”(作战命令、通报等文件)来看,陈玉成曾通过天京方面给李秀成下达命令,让他北渡援救安庆,但命令并没有能够得到执行。当然,问题不在于是否一定要李秀成直接过江救援安庆,如果他能在湖北坚持进攻武昌,或在皖南坚持进攻祁门,甚至在江西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牢牢盯住南昌打,也间接具备了为安庆解围的性质。祁门、武昌、南昌,这三个地方,只要痛击一地,或同时痛击其中的二地、三地,必将导致湘军更大规模的分兵,到时解安庆之围还会困难吗?
可惜的是,李秀成和李世贤相似,关键时候私心太重,苏浙是他们的根据地,无论参加西征还是沿途招兵,首要出发点都是为了维护苏浙根据地:战局顺利或实力增强,就要回去经略浙江,实现他们把苏浙根据地联成一片的计划;战局不顺或北路西征军需要直接支援,往往就畏畏缩缩,保存实力,乃至拒绝施以援手。
李秀成等人的自私和心不在焉,使得湘军在赣鄂两省重新占据了主动,鲍超跟着李秀成一直追到江西,李续宜、刘岳昭等部合力进攻仍坚守于黄州、德安的北路西征军,武汉已经安如磐石,湘军可以一心一意继续围攻安庆了。
自李秀成进攻上海受挫,英法联军即禁止洋商逆江而上向太平军提供武器补给,但粮食并不在此例。在《天津条约》《北京条约》中,中国向列强开放了内河通商,载运粮食的洋船更可以在长江上畅行无阻。在不少洋商看来,安庆缺粮乃是一个极好的商机,正好可以将他们船上的粮食卖个好价钱,因此不顾官军劝阻,一直与安庆城内互通贸易,向太平军出售粮食。湘军水师虽控制了近城江面,可是也不敢得罪洋人,只得听其交易。这就是为什么安庆被围一年多,城内却依然没有弹尽粮绝的原因。
倘若这种情况继续延续下去,城内接济不断,哪怕再围个一年也不会有什么成效,“安庆永无克复之期”。为了解决这一难题,曾国藩思考了整整两个月,之后突然开了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