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在上海战役中吃过英法联军的大亏,导致太平军对洋人普遍有所忌惮,这应该是巴夏礼哄骗和恐吓之术能够得逞的一个原因。除此之外,由于李秀成没有及时赶到,使得太平军无法对武汉实施钳形攻势,而陈玉成又缺乏单独进军武汉的足够信心,则是不容忽视的另一个原因。
李秀成是第二次西征计划的主要制订和发起人之一,本应与陈玉成达成高度默契,但他此次入赣,主要着眼于扩充自己的武装,即先接收原石达开旧部和江西当地的起义军,之后再借道江西入鄂,接收湖北的起义军,与陈玉成协同配合反而被放到了次要位置。
孤军深入和部队滚雪球一般地不断扩大,迫切需要李秀成通过一路攻城略地来获得补给。与此同时,为保障皖南湘军的粮道,左宗棠被牢牢牵制于景德镇一带,江西内地各府县力量薄弱,李秀成想打哪儿就打哪儿,肆行无忌,哪里还能够如约进军湖北?否则的话,李陈联手,武昌可能早就拿下了。
李秀成是太平军少有的具备大局观的将领,他违背天王意愿,打着接收赣鄂起义军的由头,执意主持南路军的西征,其实更多的出发点还是要解安庆之围。孰料打着打着,竟真的舍远略就小利,丢了西瓜捡芝麻,与初衷背道而驰,从中亦可见太平军在统一指挥、团结作战方面存在着多么严重的弊端。
既然本身对攻取武汉就没有把握,陈玉成也就乐得答应洋人,送对方一个顺水人情了。可是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这一决定是个不折不扣的下策,太平军虽然分兵攻取了德安、孝感、随州等地,但只要武昌不丢,对湘军就无法造成足够的震撼,也根本无法再牵制和调动其在安庆的部队。对于这一点,李秀成看得很是真切,他叹息道:“英王错了,这样做只会使安庆之围更加坚固,他(指湘军)有水师可济饷,安肯救此不急之城?”
陈玉成的分兵为湘军回援武汉赢得了足够的时间。先是李续宜的步兵与舒保的骑兵绕道抵达武昌,使省城防务得到大大增强,随后湘军水师彭玉麟部、从援川军中截留来的湘军刘岳昭部四千余人也双双回援到位,从而进一步增强了湘军在湖北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陈玉成再不可能像刚入湖北时那样如鱼得水了。
其实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陈玉成当时不惜一切代价,舍“不急之城”而攻武昌,甚至顺利地把武昌拿下来,湘军也不会撤去安庆之围。
围绕要不要撤围,曾胡此前已进行了紧急磋商。胡林翼确实有所动摇,但曾国藩的态度异常坚决,在他看来,武汉即算是丢掉,很快就能夺回,可是安庆一旦撤围,以后要想再进行围困就太难了。他还判断,陈玉成奔袭湖北,其意无非是援救安庆,只要湘军死死围住安庆,不管最后武汉守不守得住,陈玉成必定还是要回援安庆。
不出曾国藩所料,1861年4月22日,陈玉成在攻占湖北广济、黄梅后,便就势折回安徽。
归根结底,太平军第二次西征的主要目的是援救安庆,陈玉成突袭湖北,也是为了围魏救赵,牵制湘军和迫使其回援,以解安庆之围。胡林翼被搅得心神不宁,不得不派李续宜紧急回援湖北,说明这次长途奔袭至少已部分实现了既定目标。更重要的是,干王洪仁玕、章王林绍璋正从天京出发,率大批人马西援安庆,陈玉成势必要前往会合,以集中兵力救援安庆。
陈玉成进入安徽境内后,首先受到威胁的就是太湖。太湖乃胡林翼大营所在地,城中只有五百人固守,但胡林翼仍坐镇城中一动不动。左右劝他赶紧转移,他答道:“帅府所在,即官员职责所系。潜山、太湖,百战得之,岂可轻弃?我就是在这里守上一两年都不怕敌军进攻,而且我相信敌军也不敢攻。”
事实上,胡林翼此时正在病中,连日吐血,真要出城行动也很困难,而且他和曾国藩不肯迁出祁门时的心境一样,都担心大营一动,会极大地动摇安庆、桐城两地的军心,所以只能咬着牙硬撑。
所幸陈玉成的心思完全不在攻克太湖之上,在他的率领下,所部一路风驰电掣,兼程并进,经过太湖、宿松时都没有停留,最后取道石牌,直接屯扎于距安庆仅十五里之遥的集贤关。
陈玉成此次回援,一者急于解安庆之围,二者如李秀成在江西一样,也怕粮草不济,所以急切地希望能够速战速决。这些都没有超出曾国藩的预计范围,他认为陈玉成的急躁求战正是己方取胜的一个有利条件,因为部队行军太快,气势太足,必然容易暴露出破绽。
在胡林翼病重的情况下,曾国藩更多地担负起了安庆战场的指挥责任。他致信曾国荃,让曾国荃务必沉住气,先稳住数日,在这数日之内,不主动出战,不随意呐喊,如果隔得较远,枪炮无法准确命中,也不准对太平军乱放一枪一炮。
以静制动,通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规律来制服对手,最早是罗泽南琢磨出来的独门功夫,经他和曾国藩等人共同总结推广,早已成为湘军的老战法。曾国藩断定,太平军在数日猛攻而无法得手的情况下,锐气必然会渐渐消退,到时再以多隆阿、鲍超两军实施夹击,此役将至少有六七成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