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徽州城破,李元度部几乎一散而尽,仅千余兵勇回到祁门,李元度本人也下落不明。四天后,李世贤率部再克休宁,进逼祁门。
湘军内部大为震恐,曾国藩六次飞信皖北,向李续宜求救,前三次尤为急切,信中一再强调“皖南局势万分危急,欲求阁下带二三营,即日渡江南下相助”,“速带三营来此”,“速来救援”。
在李续宜应命兼程南下的同时,曾国荃顾虑乃兄的安全,也想加入南援行列。曾国荃身负包围安庆的重任,如果他南下就要撤安庆之围,这意味着曾胡夺取安庆的根本战略方针将无法进行下去,而且由于陈玉成开始在长江北岸活动,那里的局势同样变得紧张起来。胡林翼嘴上不便反对曾国荃南下,但言辞中已颇有些负气:“如涤帅(曾国藩)嫌南岸兵少,可以沅浦(曾国荃字沅浦)万人调去,北岸不须沅浦也。”
曾国藩的另一个弟弟曾国葆这时正协助曾国荃包围安庆,通过书信往来,曾家三兄弟围绕相关话题展开了紧急讨论。曾国葆坚决反对撤安庆之围,曾国藩认为他的意见很对,乃“至当之论”。
太平军自二破江南大营后,占据了苏南及浙江大部分地区,在苏北可自由活动,在皖南皖北也都拥有雄厚势力。唯有在安庆周围地区,湘军倾注全力,太平军却主力东调,这样湘军方面才占有优势,但这种优势只是局部优势,若想把局部优势变为全局优势,除了紧紧抓住安庆这一关键战略地带不放,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在给曾国荃的信中,曾国藩特别强调:“安庆不宜撤围,这是人人心里都清楚的一件事。现在普天之下贼(太平军)处处占据上风,独安庆一城系贼处于下风,岂能轻易撤退?”
见大哥和曾国葆均持此议,曾国荃这才回心转意,放弃了南下的想法。
曾国荃无法脱身,李续宜在短时间内也是远水难解近渴,所幸皖南湘军中最厉害的战将鲍超已经归队,曾国藩急忙飞檄调他及张运兰至鱼亭,用以阻遏李世贤的兵锋。
鱼亭位于休宁与祁门之间,但鲍超、张运兰能否及时赶到鱼亭却是个问题。因为休宁距祁门不过百里之遥,鲍、张一个在太平,一个在旌德,距祁门的路程均远于休宁,假如三方同时向祁门运动,李世贤将占有极大优势。
祁门大营兵力空虚,仅有亲兵营等三千人马,而且其中还有一半是从未打过仗的新兵,千钧一发之际,李世贤却突然掉头而去,脱离了主战场。
说奇怪也不奇怪,李世贤并非李秀成那样具备谋略和大局观的将帅。在他看来,富庶的杭嘉湖平原是肉,瘠薄多山的皖南只是骨头,吃肉当然比啃骨头更招人喜欢。
李世贤进攻皖南,是按照西征计划对李秀成部进行策应,但李秀成又迟迟未进入皖南。既然前面已连下徽州、休宁,打的都是胜仗,也就是说,对上对下都已交代得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在皖南独自啃骨头,而不乘胜吃上两块肉补充补充?李世贤遂选择自徽州开拔,率主力到浙江攻城略地去了。
李世贤折回浙江的第二天,李续宜率四营援兵赶到祁门,紧接着,左宗棠部亦由南昌东进皖南,曾国藩就这样奇迹般地躲过了一次严重危机。
1860年10月19日,刚刚摆脱危机的曾国藩给朝廷上疏,请求在必要时从他和胡林翼中选出一人带兵北上勤王。也就在这一天,他突然接到了李元度的信件,这封信不仅证实李元度还活着,而且显示他在城陷前就已逃出。
曾国藩立刻皱起了眉头,他向来把“忠义血性”视为带兵之人的根本,李元度弃城先逃,身上哪有“忠义血性”的影子?按照大清律法,城未破而将先逃,结果导致城池失守者,守城将领得到的最高处分将是斩首或者斩监候!
让曾国藩更感诧异和恼怒的是,李元度逃出后,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祁门禀告,且至今未返回大营。在信中,他也没有多少悔过的表示,说到兵败的原因,多是归咎于城防设施来不及完备、李世贤部数量多且凶悍等客观因素,对于他个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只字不提。
朝廷方面的态度,本是认为李元度一向“谋勇兼优”,徽州兵败很可惜,让曾国藩赶紧查明其下落。如果曾国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过去了,但他为了训诫李元度,以儆效尤,仍然决定予以严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