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日是英法公使声称不交还巴夏礼就攻城的日子,但英法联军并没有在当天发动进攻。真正的原因当然是后续援军尚未抵达,但城中的王公大臣并不知道这一秘密,大家还都以为是恭亲王的恫吓策略生效了。
如此一来,奕訢周围的舆论环境变得宽松了许多,这使巴夏礼退而求其次的那个愿望得到了满足。1860年9月29日,巴夏礼和洛奇被从刑部大牢转移至北京北面的高庙。与以前相比,两人所受到的待遇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在附近的一家饭馆里,他们被予以好酒好菜招待,而且居然一顿饭就上了四十八道大菜。
巴、洛二人都生着病,身体虚弱,饭菜即使再丰盛也吃不下去,倒是能够洗澡更衣令他们感到很是高兴。这些特意施加的小恩小惠也让巴夏礼转变了态度,他同意给额尔金写信,建议联军停止前进,与中方进行谈判,不过他仍拒绝按照恒祺所授意的内容去说。在信中,巴夏礼写道:“现在中国官员对我和洛奇很好。他们告诉我们,亲王是一个果断智慧的人,可以暂时停止敌对,创造一个谈判的机会。”
收到巴夏礼的信件,确证巴、洛平安无事,额尔金感到十分高兴。巴夏礼的信是用中文写的,在将信件拿给中方前,洛奇特意在信末用印度语加了一句话,强调他们是在中国人的胁迫下才写的信。不过他们显然是多虑了,按照联军的计划,北京城必攻无疑,巴夏礼写不写这封信都与之不搭界,两人自然也不会成为“英奸”。
倒是洛奇的小心机启发了额尔金。中方允许英国人给巴、洛送衣服,他就在衣服里面多放了一块手绢,上面用印度语绣了一段密语,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联军在三天内就要发动进攻。
额尔金的本意应该是安慰巴、洛,让他们不要着急,联军很快就要来拯救他们了,可实际上这段密语却让两人如坠冰窖,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不安之中。原因是之前在刑部大牢时,负责审讯他们的中方官员曾经向他们发出警告,说联军向京城射击的第一发炮弹就是他们的死讯。
巴、洛欲哭无泪,但又不敢声张。另一方面,因为他们肯写信,中方给予的待遇却越来越好,恭亲王奕訢还特命给巴、洛送来了一种名贵的茶叶。这种茶叶连一般官员平时都喝不上,于是在他们喝茶的时候,有些官员也会走过来要上一点儿。
待遇再好,对于濒死之人来说都没太大意义,反而还可能加剧他们的痛苦。巴、洛就是如此,两人在一块木板上画了一幅双陆棋图,然后一边吃着牢头给的糖果,一边通过下棋来排解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三天的期限很快就过了,但由于援兵依旧未露面,所以城外的联军也只能继续通过喊口号来吓人。这次被吓住的是北京城里的商人,包括同仁堂、恒利木厂等几个商家凑到一块,备了千头牛羊还有酒什么的,到联军军营“犒师求和”。
春秋时有个“弦高犒师”的故事,说的是秦国想灭郑国,郑国商人弦高知道后便拿出自己的牛前去犒劳军队。秦军以为郑国已有准备,就放弃偷袭计划回去了。与之不同,商人们的这次“犒师求和”只落得了一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下场。英军对送去的东西照单全收,却拒绝议和,他们对商人们说:“国家大事不是你们这些商人能管的,你们一定要议和,就让恭王亲自来吧!”
咸丰早有谕令,让恭亲王不要与英法公使直接见面,而且奕訢自己去,会不会也是有去无回?可如果不去,又怎么应付英法联军攻城的叫嚣呢?
恒祺再次建议先释放巴夏礼,但奕訢对此踌躇不决:巴夏礼在手里至少是个筹码,若是放走,谁知道英法联军会不会退兵?要知道洋人可没有做过这样的保证。
就在奕訢不知究竟该何去何从的时候,1860年10月4日,联军终于接收到了从天津开来的援兵,援兵包括步骑炮兵共八千多人,其中还有一支攻城炮队,他们带来的加农炮可直瞄射击,乃攻城的一大利器。
联军刚刚进抵北京城时,额尔金一直催着军队赶快攻城,如今随着攻城的时机成熟,他却又犹豫起来。原因是他本来不知道巴夏礼是死是活,现在知道对方还活着,就不免担心联军的全面进攻会引发中方报复。在日记中,他坦言:“中国人发觉自己手里掌握了一根可以左右我们的杠杆,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利用这个优势。”
在联军内部,打仗的事最终还是得军事统帅说了算。格兰特和孟斗班一致决定非打不可,他们决定从两个方向包围北京,最后在圆明园外面的城墙边会合。
10月6日中午,联军袭击了僧格林沁、瑞麟军营。僧军在八里桥时尚能拼死血战,但自撤退至北京郊区后,战斗意志和士气都已跌至谷底。僧格林沁在战前承认:“现在人心涣散,难以收拾,设有疏失,势将全行溃散。”瑞麟本非军事统帅之才,对部下过宽,更是无法统辖部队。两军皆不战自溃,骑兵“望影而逃”,步兵“闻风而窜”,联军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在僧军溃逃后,英军检查了他们的防御工事,结果在防御工事的内部发现了一道十几米高的副堤。联军方面相信,如果这道副堤掌握在一支精锐部队的手中,将是一条非常坚固的防线,英军的大队人马就没这么容易往前推进了。由此也可见僧格林沁备战时并没有敷衍了事,怎奈所部人心涣散,已经无法再组织起任何像样的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