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外间谣传英国人欲拥戴奕訢为皇帝,咸丰临行前便将载垣、穆荫的钦差大臣职务予以撤免,另授奕訢为全权大臣,留京与英法议和,实际是想用他来缓和局势,挡一挡联军进攻的锋芒。
奕訢原本是主战派,未曾想时势弄人,不但被皇兄弃于险地,还不情不愿地充当了和谈棋子。在给奕訢的密谕中,咸丰于闪烁其词中也尽显对弟弟的猜忌之意:一方面让他议和,另一方面又说和局难成,以后还要他在军营后路督战;一方面要他给英法传递照会,另一方面又让他尽量不要与英法公使直接见面。
其实早在天津失守时,京城中有条件的高官、富户及其家属大多就已经逃走,其余官民也走了十分之三四。等到听闻英法联军兵临城下,城内更是一片风声鹤唳,剩下的人全都雇车争相出逃,倒是便宜车夫乘机涨价,从中狠狠赚了一笔。这尚是雇得起车的,若是穷人之家就只能扶老携幼,牵男抱女,靠着两条腿踏上亡命之途了。
一遇战乱,照例盗匪蜂起。城外土匪极多,出逃官民往往遭到打劫,不少人家被弄得人财俱失,可谓欲脱虎口,又入狼群。那些天,京城内外号哭声不绝,路上行人蓬头垢面,跌跌撞撞,境况甚是凄惨。
1860年9月25日,咸丰出逃的第四天。形势更为紧张,传到城中的各种消息都有,就是缺乏真正确凿的信息。其间土匪故意散布谣言,混淆视听,弄得到处人心惶惶。北京城共有九座城门,白天它们都被关得紧紧的,但就这样也阻止不了出逃的人潮,有人为了能够逃出城外,甚至不惜用重金贿赂门卫。守城者最后只好将其中的两座城门半开,到了下午再把门关上。
至此,城内官民已逃去大半,走在街上都看不到什么人。商铺也关掉了一半,市面上一边是物价飞涨,一边是满目萧然。
北京分为内城、外城。嘉庆十八年发生林清之变时,以为要天下大乱,外城里有的官衙曾悄悄地将门前的招牌摘下来,内城官民见到后还引为笑谈。如今则不但是外城,连内城的衙门也慌不迭地在摘招牌,不但衙门摘招牌,有子弟做官的人家为了避祸,也赶紧取下了以往用以光宗耀祖的科第匾额。
在这种情况下,甚至都不用英法联军攻城,一个民变就可能令城池不保。咸丰临走前对此也有所预料,特命文祥署步军统领,负责内城守卫。在文祥的调度和部署下,内城才没有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外城则因有五城团防负责维持秩序,也还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咸丰出逃时瞒过了几乎所有臣僚,仅圆明园的值日官和奕訢、僧格林沁等少数接到他密谕的人知晓此事。大部分人都以为咸丰尚在京城内外的某处,只是不清楚他具体在哪里罢了。直至9月26日收到咸丰在奔逃途中发来的谕令,大家才知道他去了热河。
在新的谕令中,咸丰委任四人为留京办事王大臣,其中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周祖培负责外城城防,桂良负责协助奕訢办理“抚局”,也就是进行议和谈判。
奕訢、桂良奉命驻于圆明园内。未几,僧格林沁和瑞麟也将军营移往圆明园所在的海淀,僧格林沁除履行城防任务外,还奉命跟随奕訢办理抚局,凡联军送来的“事机紧要”和照会等文件,均由其军营转递给奕訢。
初次与洋人交涉,奕訢并没有什么经验,一开始他只是一厢情愿地让英法联军先退至天津,然后再举行议和。额尔金和葛罗不但不予理睬,而且提出必须在三天内交还巴夏礼,否则将于9月28日攻城。奕訢见状,又急忙提议联军退至通州,待双方换约后他即将巴夏礼送还。
留京官员中有一个叫恒祺的人,之前曾多次受命接管粤海关税务,后又负责办理海口通商事宜,参与对英法的交涉。恒祺在广州任粤海关监督时与巴夏礼打过交道,有些交情。在发现巴夏礼奇货可居之后,奕訢便决定派他出城向洋人转达自己的提议。
由于京城外城七门紧闭,恒祺只能坐在一只篮筐里,从城头吊下来。翻译威妥玛依约在城墙下等候,两人见面后,恒祺向他讲述了恭王的新提议,但却遭到一口拒绝。
恒祺回城后,向众人讲述了谈判失败的情形,并建议释放包括巴夏礼在内的全部人质。可是其他人都不同意,有的说绝不能放,还有的主张干脆来个痛快的,全部杀掉了事。让人发愁的地方也正在此处,皇帝不在城里,没人敢做决定,就连奕訢也不便在人质的问题上擅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