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河一战,蒙古骑兵一共伤亡了近四百人,见已无取胜希望,他们只得实施突围。一度面临灭顶之灾的锡克骑兵来了精神,他们立刻兜后追击,想给对手来个血腥屠杀。幸好一场暴雨忽然倾盆而下,蒙古骑兵余部以此为掩护,才得以退守塘沽。
新河和军粮城随后陷于敌手,这使形势顿时变得极其严峻:英法联军的军舰由北塘开向大沽,用舰炮对准大沽炮台,以扼炮台之前;其步骑据守新河、军粮城,以逼炮台之后。
大沽炮台的炮口所向大部分都朝向海面,一旦英法联军从侧背发起攻击,无法反身施射。“铁脖子御史”陈鸿翊曾担心过的情况赫然出现在眼前,此时僧格林沁才后悔不该纵敌登岸,然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1860年8月14凌晨,英法联军兵临塘沽。塘沽筑有周长近四里的泥墙,上面设有枪眼、炮洞工事,配备着火炮,具备一定的防守能力。观察形势之后,英军统帅格兰特以部队需要休息为由,提出第二天再打,可是法军统帅孟斗班却希望立即攻城。
英法虽然共同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但无论兵力还是后勤支援,法军都不及英军。另一方面,当时正值法国的民族主义情绪高涨之际,其国内舆论甚至称侵华的英法联军为“法英联军”。作为法军统帅,孟斗班也不愿老让英军出风头,既然英军说要休息,他就决定在没有英军帮助的情况下独自攻城。
没承想这一打就吃了亏。塘沽原有驻兵加上退守的骑兵总计有三千人,他们已接到僧格林沁的命令“扼守壕墙,严加戒备,不准稍有松懈”,看到法军冲上来,立即用火炮进行拦阻。
孟斗班不甘心在英国佬面前丢了面子,仍勒令士兵继续冲锋。只是法军士兵的英勇精神远不如中国军人,很快,这些士兵就败退下来。
格兰特比孟斗班要老奸巨猾得多,他传令休息就是因为发现正面进攻难度较大,孟斗班执意一攻恰好给他蹚了雷,让他验证了自己的观点。与此同时,法军的进攻也吸引了守军正面的火力,格兰特抓住机会,指挥英军凫水由苇塘抄袭守军侧背。守军腹背受敌,不得不由塘沽退至大沽口北岸,转而协同防守北岸炮台。
第三次大沽口战役前,僧格林沁曾夸下海口:“即使该夷(英法联军)舍命报复,现在营垒倍厚加高,密布大炮,各营官兵无不奋勇,足资抵御。”如今随着塘沽沦陷,大沽岌岌可危,僧格林沁的保证不攻自破,他本人也备受外界质疑。
有人分析僧格林沁致败之因,说他和古代的屈瑕很像。屈瑕是诗人屈原的祖先,春秋战国时楚国的一员大将。他仗着以石击卵的优势打了一场胜仗,之后便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最终导致全军落败。
论者以为,僧格林沁最初系以击败太平天国北伐军扬名,但那场仗出力最多的其实是胜保。言外之意,僧格林沁和屈瑕一样,不过因人成事,却把自己真当成了武圣关公,骄矜如此,想不打败仗都难。
僧格林沁此次刚愎自用,因骄落败,这一点自然没有错,可要以此否定僧格林沁亦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若论军事才能,僧王实非胜保等其他北方将领所能及,且不说他是击败北伐军一役的首功之臣,胜保不过一配角罢了,仅就保卫京津而言,这一重责也非其莫属。
作为对手,英法联军的评价或许更能说明问题,他们称僧格林沁所部为“帝国(指清帝国)的最好军队”,说僧格林沁及其所部就算在落败和形势极其不利的情况下,“还想抵抗,并寸步不让地保卫领土”。
咸丰对此心知肚明。闻听大沽炮台处于危急状况,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追究僧格林沁的责任,而是考虑无论如何要保住僧格林沁,避免其走屈瑕的路——屈瑕败北后,自感无面目见君王和父老,乃自尽身亡。
1860年8月15日,也即塘沽沦陷的当天,咸丰给僧格林沁发去上谕:“天下根本,不在海口,实在京师。”相对于大沽,北京的安危更为重要,他要求僧格林沁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退保京师,继续设法截击敌军,而万不可在炮台与敌人拼命。
咸丰深知僧格林沁不畏死亡的刚毅性格,在谕旨中直接给他下达了离营的命令,并且说:“今有朱笔特旨,并非你自己畏葸害怕,有什么可顾忌的?如果你执意不念天下大局,只为自己的名节考虑,那才是有负朕心!”
即便有了皇帝的严令,僧格林沁也未打算照做。咸丰让他选择可靠人员代为防守大沽南北岸炮台,自己离营,僧格林沁却并未离开炮台,他任命直隶提督乐善为北岸炮台总指挥,自己仍驻守于南岸炮台。
乐善是蒙古正白旗人,因在第二次大沽口战役中立有大功而被提升为直隶提督。僧格林沁告诉他,万一北岸炮台守不住,可以撤出,但乐善却毅然将自己的提督关防大印交与僧格林沁,以示誓死保卫大沽的决心。受其感召,所部有千余人自愿留在炮台与敌人拼死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