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大沽口战役让西方人知道了僧格林沁的大名。后来帮助太平军作战的英国人呤俐在著述中写道,他在无锡与僧格林沁作战,还缴获了一面僧格林沁的军旗。其实僧格林沁从没有在南方和太平军打过仗。专家考证,呤俐所说的战利品应该是曾国藩部的军旗,他这么写,是因为知道曾国藩的英国人很少,但知道僧格林沁的人很多,将曾国藩改成僧格林沁,可以在英国民众面前提高作者及其作品的地位。
作为一名出色的战将,僧格林沁并不是没有弱点和失误,尤其随着声名播于海内外,他也滋生出了盲目乐观的骄傲轻敌情绪。第二次大沽口战役结束后,在给咸丰的奏折中,他写道:“经此次获胜,大沽防务将越来越稳固,皇上自可宽心。”
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僧格林沁筹备天津海防已达两年之久,但海防建设仍远远称不上部署严密。特别是北塘一线,虽已耗资白银数十万两,然而仅建成南北共三座炮台。中国的炮台都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像西洋炮可以旋转,要做到向各个方向准确瞄准很困难,换句话说,假使英法联军选定北塘作为突破口,炮台将非常危险。
僧格林沁自然知道北塘是薄弱点,这时有人向他献计,说可以把英法联军放到岸上,继而再用蒙古骑兵进行冲击。在第二次大沽口战役中,蒙古骑兵确实曾将联军冲得七零八落,僧格林沁因此觉得献计之人说得很对。正好咸丰有冀望于英法知难而退,重新举行谈判的念头,他下旨给僧格林沁,要求将海塘留出来,作为与英法公使议和的地点。于是僧格林沁就干脆撤去海塘防务,将北塘炮台的兵勇和火炮全部撤往海塘以北的营城,以示海塘为纯粹的非军事区。
山西道御史陈鸿翊是海塘人,对海塘地形很熟悉,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后,他也一直通过与家乡亲属的书信来往,密切关注着战事的发展变化。得知僧格林沁撤去海塘防务,转而设防营城,他立此表示反对,并向咸丰呈上了密疏,在密疏中,陈鸿翊分析说,海塘原本的防务虽然较弱,但毕竟还能御敌,如此一撤了之,万一英法联军由北塘上岸,营城驻守之兵将非常被动,无法前去援救。在这种情况下,英法联军可以直接南下切断大沽北岸炮台的后路,届时大沽炮台将面临前后夹击,“甚为吃重”。
此时僧格林沁在朝中地位显赫,连咸丰都倚之为长城,即便有不以为然者也不敢轻易进言。有人对陈鸿翊说:“你一个小小的御史,怎么能和重权在握的王爷抗衡呢,难道你的脖子是铁的?”陈鸿翊遂有“铁脖子御史”的绰号。
“铁脖子御史”陈鸿翊建议把兵勇和火炮从营城调回北塘。对他的这一意见,朝野上下最初都给予了一定重视。咸丰尽管将海塘指定为谈判地点,但并不是让僧格林沁不设防,为此他传旨僧格林沁,指示对北塘地形仔细侦察,严密防范,切不可大意。
即便皇帝发话,僧格林沁依然固持己见。他奏称,北塘地基狭窄,可供守军施展的空间很小,将兵勇和火炮移至营城,则可与大沽呈虚实相间、互为支撑之势。除此之外,他还曲解陈鸿翊的意见,说陈鸿翊不懂军事,所提建议不过是只想着要保卫其家乡而已。
咸丰自用僧格林沁击败太平军北伐部队以来,就视这位表弟为“奇才异能”之士,而且僧格林沁作为办理海防事宜的前线总指挥,本身也有一定的独断权,因此在僧格林沁上折申辩后,便不再做硬性要求。
敢于对僧格林沁提出异议的人,除陈鸿翊外,还有正在僧幕中的郭嵩焘。郭嵩焘不仅是湘军中难得的谋略之士,而且是一个走在时代前面的人。第二次大沽口战役前,他奉咸丰之命到天津帮办军务,当时天津人人主战,唯有他劝僧格林沁慎重行事。
郭嵩焘做事的原则是“循理”,他认为对西洋各国也适用这一原则。所谓“循理”,就是讲道理,放到外交领域就是要遵循通行的规则。他对僧格林沁说,打不是不可以,但打之前一定不要破坏外交规则,这样万一仗打胜了,可以让对方心服口报,免除后患,就算打败了,自己也堂堂正正,不会输理。
僧格林沁是坚决的主战派,而且那时正想施计挫败对方,他认为郭嵩焘不过是书生之见,根本听不进他的意见。郭嵩焘明知僧格林沁不待见自己,但仍不厌其烦,竟然先后十七次给僧格林沁写去建议信,一再陈明利害。僧格林沁都已经被他弄毛了,内心对郭嵩焘十分厌恶。
等到第二次大沽口战役打响,郭嵩焘见事已至此,遂不顾前线枪炮如雨,赶到大沽效命,之前天津那些喊打喊杀,口号喊得震天响的人则一个都没出现。僧格林沁对此非常感慨,深觉愧对郭嵩焘,谓其:“见利不趋,见难不避,天下安有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