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这一年,南北都爆发了中西之战。与上海战役不同的是,英法对北方的战争蓄势已久,早在前一年冬天,英国就以额尔金为公使,以格兰特为陆海军统帅,率英军及印度士兵一万三千人,外加五千香港驻军前往远东。法国紧随其后,以葛罗为公使,以孟斗班为陆海军统帅,率军七千赴华。
在额尔金出发前,英国外相罗素对他的训示是:“你此次的使命,一是质问中方在海河攻击我使舰的理由,二是索要英法军舰被损坏的赔款,三是确保在北京交换《天津条约》。”显然,这是对第二次大沽口战役失败以及中国宣布废除《天津条约》的回应。
1860年2月,作为前英法公使和第二次大沽口战役的当事人,卜鲁斯、布尔布隆在上海照会时任两江总督兼通商大臣的何桂清,提出上述条件,并限中方于三十日内予以答复。
第二次大沽口战役获胜后,中国朝野信心倍增,认为本国军队“陆战能胜,骑射可倚”,与外国军队作战未必就会落于下风。同时为防备英法联军卷土重来,咸丰还陆续抽调满蒙骑兵及北方各省步兵数千人,专门用于加强天津大沽一带的防务。
随着防御能力的增强,咸丰的态度趋于强硬。看到何桂清的奏折,他下达上谕,认为之前卜鲁斯单方面带着兵船北上,破坏了海河的防御设施,是英国首先背约。既然责在英方,那么英军损兵折将就属于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原有《天津条约》的各项条款也只能作废。
咸丰在国内还面临着太平天国这一强大的对手,他本质上并无再战之意,废约云云不过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而已,所以在上谕中留了余地,称英方如果“自知悔悟”,仍可在上海重议条约,中方愿意斟酌道光年间曾答应对方的条件,有选择地予以“通融办理”。末了,他又再次强调英国代表不得擅自北上,“再有兵船驶入拦江沙者,必痛加攻剿”。
不管皇帝真实的意图怎样,他的这一态度就等于拒绝了英法的要求,英法岂肯罢休,局势开始向战争方向全面演化。
4月,英法联军进攻舟山,用以建立海军军火库及部队的补给中心。舟山防务薄弱,一看到洋人打过来,当地官府就不战而降。得意万分的联军在事后进行了一场比赛,看谁船上的旗帜飘得更高:先是法国把旗帜升上一个更高的旗杆,接着英国下令把船上一个更高的桅杆当成旗杆,再然后法国又找了一个更高的桅杆……
与普通官兵不同,作为英法联军的首脑,额尔金承受着不小压力,而且越往北去压力越大。
第二次鸦片战争一开始,额尔金就被英国政府任命为全权公使,负责对华用兵,直到中国政府被迫同意签订《天津条约》才卸任,由其弟弟卜鲁斯接替。可是万没想到卜鲁斯在大沽口马失前蹄,败给了中国人,于是他不得不重新出山,替已被降为对华外交二把手、黔驴技穷的弟弟擦屁股。
为了组织这次远征军,英法把一流的兵员和精良的武器都拿了出来,尤其英军全部采用了最新式的线膛枪炮。正如一名中校所夸耀的:“英格兰发动战争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一支组织良好或者说如此精干的军队。”可是这也同时让额尔金失去了后路,他不光要胜,还得速胜,否则无法向英国国内交代。
另一方面,尽管军人们大多认为以远征军如此雄厚的军事实力,要击败古老中国的防御线乃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但大沽口毕竟不是舟山。尤其在民间,由于中方在第二次大沽口战役中所取得的胜利,很多中国人乃至英国人都觉得,只要有僧王(僧格林沁)在,天津海防便可高枕无忧,大沽炮台肯定还能再次阻击英法联军。中国棉花行会中的乐观派为此打赌,将五万两白银的赌注存在了东方银行。英国商人知道后不服气,他们也多方筹集赌注,但最终只筹到了一万两白银,可见就算是英国商人都不认为英法联军能够稳操胜券。
额尔金不是第一天打仗,他很清楚战争本身存在很多变数,不是手里握了一把好牌,就一定能把牌打好。与此同时,从英国国内传来的消息也加重了他的忧虑和担心,英国国内纷纷传闻,第二次鸦片战争之所以久拖不决,不是卜鲁斯无能,而纯粹是额尔金对中国人过于安抚所致。更有人在给额尔金的一封密信中直接向他发出警告,说如果他不能在下一次英国议会开始前结束战争,英国政府就会倒台,言外之意,政治倒台就是他额尔金的责任。
额尔金开始后悔从弟弟手中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舟山以北就是上海,当联军接近上海时,他不断地自怨自艾:“如果我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傻瓜,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活该遭此折磨,毫无疑问我命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