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殖民主义思想盛行,通商口岸的英法军人尤其如此。一个英国军人在上海街头行走,如果迎面发现有中国人挡道,其习惯做法是“一掌扇掉他的帽子,不然就用伞尖戳他的肋骨”。照英国人的说法,他们这么做还是客气的,因为“法国兵收拾中国人比我们更狠”。
通常情况下,挨了欺负的中国人只能忍气吞声。这使洋人们更加趾高气扬,认为中国人天生胆小,人格低人一等,他们还从中得出结论,认为一个外国兵在战场上足以抵挡十到十五个中国兵。刚刚组建洋枪队时,华尔的头脑里多多少少也存在这种认识,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1860年6月下旬,吴煦命令洋枪队配合薛焕的勇军进攻太仓和嘉定。这是洋枪队首次作战,结果一上战场,华尔就发现太平军久经沙场,很能打仗,相比之下,他的洋枪队永远秩序混乱,有时队员甚至都醉醺醺的。
华尔只有西方武器这一个优势。太仓和嘉定都是有城墙的城池,他设计的作战方案是依靠火力,先夺取一个没有防备的城门,制造大规模混乱,接着趁守军惊慌失措,尚未能够组织起防御之际,再通过另外一个城门将对方赶出去。
在华尔看来,这是一种再简单不过的战术配合,但就是这样的战术配合,往往也组织不起来,无论洋枪队还是派来协助他的勇军,都无法实现其作战意图。同样,攻城需要连续不断地投入兵力,然而令他感到沮丧的是,不管他怎样望眼欲穿,增援部队总是迟到,乃至根本不到。
1860年6月26日,太平军自动退出太仓和嘉定,让清军白捡了一个“收复”之功,但华尔和洋枪队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7月初,华尔奉命率洋枪队前去攻打松江。这时洋枪队断断续续已训练了三周,似乎有了点底气。见白天大炮无法轰开城墙,华尔决定采取突袭战术。
可惜期望越大,失望往往也越大。就在进攻前夜,士兵们喝了一夜的酒,营中人声喧哗。如此涣散的军纪终于让他们在第二天尝到了苦果——进攻队形混乱不堪,漏洞百出。
太平军经验丰富,一个猛烈反击,就将洋枪队打得大败,华尔及其所部仓皇溃退,不少士兵弃尸荒野。
华尔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冒险家,战败之后并不胆怯气馁。他回到上海,顶着洋人圈子里的阵阵嘲笑,再次招兵买马。这次募兵,他表现得比以前更有头脑,首先被他招入队中的是菲律宾人马坎纳亚。
马坎纳亚是个有钱人,他腰缠万贯,而且大方豪爽,常常一掷千金,在上海码头上颇得其他菲律宾人的拥戴。有马坎纳亚出面,不需华尔自己多费口舌,就征集到约两百追随者入伍。加上约三十名英美人,洋枪队不但弥补了战损后的兵员缺额,而且进一步扩大了原有规模。
吸取松江之败的教训,华尔又决定招募教官对部队进行训练,但限于列强的中立政策,自然难以招到正规军官,所以他招募的六名教官多为英国海军逃兵。此外,华尔还为洋枪队添置了火炮,以增强部队的火力。
1860年7月16日,华尔率队重回松江城下,他们于夜间发动突袭并终于攻克了城池。
据住在上海的一名苏州官吏讲,当时松江的太平军驻守部队大部分都不在城里,留在松江的人很少,而且多为老弱病残,这些士兵甚至都忘了关上城门,这才让洋枪队获得了一次难得的胜利。考虑到洋枪队的规模和战斗力实在有限,冲破坚固防线的机会确实微乎其微,苏州官吏所言应该具有一定的可信度,但就算这样,洋枪队在攻城时也费了牛劲,共阵亡六十二人,负伤一百零一人,伤亡不可谓不大。
话又说回来,不管洋枪队有多么不济事,他们比绿营和勇军总还是要强上许多。自江南大营被击破以来,清军在江南战场所取得的胜利实在寥寥可数,江苏巡抚薛焕闻报,赶紧给咸丰写去奏折,说自己亲率“吕宋夷勇”打了胜仗,除此之外,他对洋枪队真正的头目华尔提也没提,之前的败仗更是像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得知收复松江,咸丰一方面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仍强调中国不需要雇佣“夷勇”,并再三命令薛焕解散洋枪队。
咸丰的心情可以理解,这时中西方主要是中国和英法的关系正在进一步恶化,他当然害怕雇佣“夷勇”会使问题更加复杂化。不过皇帝的谕令对薛焕显然并没有影响,因为除了洋枪队,江南确实已没有任何可依靠的军队了。
若硬要说这份谕令有什么作用,或许只是当雇佣“夷勇”遭到不识时务的御史、言官攻击时,朝廷可以拿出来做挡箭牌,证明对此不负直接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