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以营为基本作战单位,有一次胡林翼对鲍超说:“春霆大弟,你真是个将才,如果能带着两营陆军作战,必为出奇制胜之偏师。”
言者或许无意,听者却分外有心。鲍超随即到长沙召募了两营共三千多名兵勇,然后率部来见胡林翼。胡林翼感到有些后悔,因为他并未给鲍超下达募兵令,换句话说,就是这两营人马实际是没编制的,而没编制也就等于军饷方面出现了大缺口。不过既然已经招来了,再遣散是不可能的,胡林翼只能另外设法给他们凑饷。
湘军中凡五百人以上的大营常常以指挥者的名字来称呼,鲍超字春霆,他的部队便被称为霆营,也称霆军。霆军自成立起,其军饷就不稳定,有的时候有,有的时候没有。
没有军饷怎么办?总不能听任部队垮掉。鲍超的办法是每攻克一座城池,便允许部队劫掠三日,三日后再整肃军纪,做出秋毫无犯的样子。
湘军一般来说军纪还都不错,但鲍超的霆军在外面的名声却很差,曾胡能够一直予以容忍,完全是因为霆军特别能打仗,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劲旅。
鲍超练兵颇有一套。有的营排兵布阵时,是以低级武官和新兵驱前,高级将领率强兵督后,鲍超反其道而行之,他把级别高些的营官全都安排在队伍的最前列。太平军老远一看这些人的衣服,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于是常常集中力量予以攻击。营官们为了保护自身安全,必然要挑选和训练精兵随其左右,这样鲍超都不用自己过分操心练兵的事,营官们会自觉自愿地去做。
亲自上阵搏击是鲍超打仗的一贯风格,不过他并不光靠蛮勇取胜。每次与敌人相遇,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哇哇叫着拎两把板斧往前冲,而是深沟高垒,以静制动。在此期间,他四处派出间谍,对敌方将领的情报进行刺探和收集,以便全方位了解其性格为人和行军作战的特点。
收集情报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实地侦察。在战前的两天,鲍超会带着几名营官亲自到前沿,对敌方营垒及其前后左右的地形进行仔细观察,并在回营后将观察结果画成草图。
第三步是开“诸葛亮会”。营官们被全部召集到中军帐,对照着草图商讨战法,讨论时大家可以畅所欲言,甚至于唇枪舌剑,互相辩论,总之是碰撞出的智慧火花越多越好。
开完会,定下战策,就进入了执行阶段。鲍超这时的要求是各司其职,不能再有任何异议,谁违反了规定,战后即以军法处置。
因为情报未搜集完整或形势不利于仓促出战,霆军常有与敌人相持长达数十天的情况,但是一旦决定要打,就一定要打到赢打到底,而且必须是歼灭战。有时部队追溃败之敌,一追就要追一两天,在这种情况下,鲍超也不肯舍弃,他就是要打一股灭一股,这一股如果不灭掉,就绝不匆匆忙忙地另开一席。
曾国藩总结湘军的基本战术,谓“结硬寨,打呆仗”,鲍超虽非曾国藩一手提拔,却将湘军的这种战术特点和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二郎河一役中,陈玉成率先败于鲍超之手,营垒被霆军击破,所部死伤达万余人。发现太平军突进二郎河,多隆阿也挥兵杀到,李秀成拼命力战,才勉强保住了六座营垒。
无论鲍超还是多隆阿,在用兵方面都不莽撞。他们知道这两次能打胜仗都只是钻了陈玉成急躁轻进的空子,太平军仍拥有反败为胜的足够实力,因此天黑后就马上收拢部队,以防遭到反噬。乘此机会,陈玉成、李秀成方得以连夜突围。
长江后浪推前浪,过去在湘军大将中塔罗(塔齐布、罗泽南)齐名,如今多隆阿和鲍超已足以取代他们的位置,军中呼为“多龙鲍虎”。陈李联军本有希望借三河大胜之势横扫湘鄂军,但因为多隆阿扼守宿松,鲍超据守二郎河,胜利之师在二人面前又变成了败军,原有计划自然也就无法实现。实际上,陈李联军至此就停留在了太湖一线,未能再往前推进一步。
获悉太平军连胜的势头被遏制,胡林翼断言:“贼(对太平军的贬称)不能乘着我军士气沮丧之机,合力继续进行攻击,单从这一点来看,我就知道他们走不远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经过三河、桐城两战,太平军在安徽曾面临的危机已然解除,与此同时,他们暂时不敢动的也只是湘鄂军,打绿营依然不在话下。
在太平天国后期涌现出的主要统兵将领中,除了陈玉成、李秀成外,尚有李世贤、杨辅清、黄文金等人。李秀成将重点放在江南,到安徽这边只是应陈玉成之请进行联合作战,所以在曾国藩、胡林翼看来,他的威胁性反而最低,尚排在李世贤等诸人之后。
以在安徽战场上的活跃程度而言,李世贤被认为仅次于陈玉成。就在陈李联军都止步不前的时候,李世贤在安徽宁国连破绿营各部,1858年12月,又击破清军湾沚大营,浙江提督、督办宁国军务的邓绍良阵亡。消息传出,朝野为之震惊。都兴阿上书咸丰,奏请让胡林翼“夺情视师”,居中指挥,同时他还提到在三河战役中,如果有胡林翼在武昌调度,李续宾绝不至于孤军落败,行文措辞颇为激烈。
都兴阿的这份奏折所触及的正好也是咸丰的心病,他当即给胡林翼下达了“夺情视师”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