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华丽转身 天晴了

湘潭一战被湘军称为“初兴第一奇捷”。之前由于曾国藩败于靖港,整个湖南都大为震动,长沙城更是岌岌可危,没有几个人认为还有守住城池的把握。这一战之后,人心始定,原先争相弹劾曾国藩的湖南官吏们也一个个换了腔调,当着曾国藩的面又致贺又道歉。

湖南巡抚感到庆幸:亏我有先见之明,若要是听了你们这帮家伙的胡乱撺掇,现在见到曾国藩该有多尴尬。

曾国藩也觉得庆幸。在他伤心失望,整天想着如何死法的时候,有人转来了父亲的一封家信。显然,老父也知道了湘军战事不利且儿子屡思轻生的情况,所以在信中专门告诫他:你此次率师出征,是为国家,而不单单是为家乡。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今后如果能打出湖南,死了,那是死得其所,但假使没出湖南便死了,对不起,我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这封信让曾国藩很受震动,遂一心一意等待湘潭的消息,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等到了。

湘军际遇全面改观,由被各种嫌弃和唾骂包围的窝囊废一跃上升为众皆期待的金字招牌,其中,湘潭大捷的首功之臣塔齐布还因功升为湖南提督。

塔齐布坐的是鲍起豹的位置。鲍起豹被咸丰劈头盖脸一顿大骂,说你身为一方军事大员,就知道蹲在长沙城里写报告,可我光要你的报告干什么用呢?我要你去跟太平军打仗,打胜仗,然后收复失地,“既然你不行,那就早早滚蛋,把职位让给能打的人吧!”

在收到关于湘潭大捷的奏报时,咸丰起初还怀疑曾国藩是因为在靖港吃了败仗,所以才临时胡编获胜的假消息来糊弄他,但随后,他便在一个湘潭籍的翰林院编修口中得到证实,确证了曾国藩没有撒谎。

雨停了,天晴了,一直被失败所折磨的咸丰太激动,太高兴了。所谓悲观起来就颓废,兴奋起来就失控,这时候他都恨不得给这些帮他打了胜仗的人提上一辈,一个提督又算得了什么?

对于塔齐布而言,这次提升则意义非凡,因为仅仅两年前,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转眼之间竟成了一省军事长官。大家都很惊叹,而从前那些与塔齐布结怨的绿营士兵则除了惊,还有怕——怕塔齐布上任后予以报复。

他们都想错了,塔齐布履任新职后,不仅没给人穿小鞋,还将朝廷赏赐给他个人的财物分赏官兵。即便是鲍起豹过去的亲兵随从也对此心悦诚服,绿营一改鲍起豹在任时的萎靡颓唐,开始像个样子了。

此时的塔齐布甚至在地位上超过了曾国藩。按照规矩,给皇帝联名上折,提督要排在巡抚前,曾国藩的名字尚在巡抚之后,也就是说往塔齐布后面看两格,才能看到曾国藩,但塔齐布并不以此自傲。这个老实厚道的人仍把自己当成曾国藩的部将,平时如果曾国藩不上折,他绝不会单独写奏报。

曾国藩在自请处分后,咸丰按惯例革去了其前礼部侍郎的底缺,但是却额外授予单独奏事之权。这让曾国藩欣慰不已,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如何总结经验教训,让湘军的强大变得更加货真价实,从而像老父所期望的那样,有到湖南省外去施展身手的资本。

第一个问题,兵究竟是多好,还是少好?

如果是以前,曾国藩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多多益善,但在亲身经历几次实战之后,他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兵贵精而不贵多,只有在精的基础上谈多才有意义。

绿营八旗作战,都要从全国各地征调,通常能汇集到一处的都只有几千人,万人以上已经非常可观,而湘军从衡阳出发时,水陆加起来共有一万七千人之多。可是这么多人里面,该败的还是败,该溃的还是溃,真正顶用的仍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比如靖港之战中,水师五营土崩瓦解,擀面杖都被当成了牙签使,但岳州被围,仅靠水师一营便赖以解围,又如湘潭之战这样的重大胜利,参战的也不过是水陆师各两营而已。

过去曾国藩虽一直严明军纪,但下手总多少还留有余地,这使得一些滥竽充数者混杂其中,反而带坏了周围风气。弄明白“兵贵精而不在多”的道理之后,曾国藩下令裁军,凡是在作战中溃逃的,一律裁撤,无论兵勇还是营官。岳州之战中,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葆也在溃退之列,这次曾国藩就毫不客气地让他回家待着去了。

经过上上下下的裁撤,原有湘军去了三分之二,水陆两师仅剩五千人,但这五千人全是精悍之卒,战斗力不降反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