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曾国藩在出兵前的情绪很是亢奋,跟平时的那种镇定从容的气质很不相符。几个幕僚一合计,瞧他这副模样,是非胜不可,要是打了败仗恐怕就要寻死觅活了,得安排个人暗中提防照应着。章寿麟自告奋勇,他偷偷地随军行动,并且藏在座船里,曾国藩对此毫不知情,这才使得他一救得手。
曾国藩哭笑不得,但他并不能因此责怪章寿麟,毕竟人家说的是善意的谎言,道声感激还差不多。
再回长沙城下,日子比先前更加难熬。曾国藩的一败再败,与外界的期望值形成极大反差,素不相识的湖南官场对其群起而攻之,从布政使到按察使,一个接一个地向巡抚进言,要求参劾曾国藩,让他的湘军哪里来的还滚哪儿去。
眼见得从一个苦海陷入了另一个苦海,曾国藩又起自杀之念,为此不仅预先写好了给皇帝的遗折和给家人的遗嘱,还让弟弟曾国葆买来一副棺材,准备随时到棺材里躺着。
在长沙城里,湖南巡抚的脑子还算清醒,没有理睬周围官员们的乱起哄,也幸好他没有理睬,因为半天不到,事情又有了戏剧性的变化。
湘潭大捷,这回不是编的,是真的!
在曾国藩写的遗折中,他向咸丰推荐了可接替自己的人,其中水师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希望由朝廷派人坐镇,陆师则指明由塔齐布统带。因为在曾国藩眼里,这个塔齐布“忠勇绝伦,深得士卒之心”,舍此再无合适人选。
塔齐布为满洲八旗,出自北京城外神秘的火器营。
当年清军入关,除在全国各地建立驻防区外,其主力都集中于北京内外,以拱卫京都安全。除北京城内的“驻京八旗”(京旗)外,城外还有三支京旗,即俗称的“外三营”,这三支部队类似于驻防八旗,部队和家眷均集中居住,由于与城市相隔绝,在他们身上,同样较好地保留了满人矫健尚武的传统。
在外三营中有一支火器营,这支部队拥有专门的军火库,平时也经常演习骑射及枪炮技术。塔齐布即为火器营军官,他先任鸟枪护军,后擢升为三等侍卫。
清代的各省督抚,可以奏请朝廷从京城分配人员到本省听用,叫作“拣发”。曾国藩在结识塔齐布之前,塔齐布已经被拣发到湖南,不过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绿营军官。曾国藩举办湘军之初,从士兵到营官乃至于他本人,在军事技能和经验方面都是一片空白,为此他专门从长沙绿营中聘请了三名教官,其中一人就是塔齐布。
曾国藩对一般的绿营军官都异常反感和不屑,认为既无能又贪腐,但与塔齐布谈过话之后,他几有惊为天人之感。塔齐布不仅没有上述毛病,而且有胆有识,颇具将才之资。绿营与湘军会操,别的绿营兵大多松松垮垮,不成体统,唯有塔齐布所辖兵勇站有站相,坐有坐姿,一看就知道平时训练十分认真。
两人非常投契,曾国藩发出的会操令也都由塔齐布代为传达,但这样一来,却引起了绿营方面的嫉恨,大到嫉贤妒能的鲍起豹、清德,小到只想偷懒放刁的兵痞,无不欲逐之而后快。
曾国藩知道后给咸丰写奏折,推荐塔齐布“忠勇可大用”,还为其拍胸脯,打包票,称将来如果塔齐布作战不力,打了败仗,他愿意一同领罪受罚。
曾国藩同时参劾副将清德。咸丰看过之后,便将清德予以撤职,塔齐布升任副将。
没有清德,还有鲍起豹,经过煽风点火,塔齐布被说得和曾国藩一样坏,几乎就成了湘军安设于绿营中的“头号内奸”。在长沙绿营士兵闹事时,他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塔齐布。塔齐布见势不妙,事先躲到了屋后的草丛中,这才逃得一死,饶是如此,房间仍被砸了个稀巴烂。
曾国藩离开长沙,赴衡阳练兵之前,专门跟湖南方面打招呼,把塔齐布给要到身边,从此塔齐布就成了湘军陆师中的第一猛将。
塔齐布既是曾国藩的得力战将,同时也是他的大福星兼大贵人。因为从根本上来说,挽救曾国藩性命的,不是把曾国藩打捞上船的章寿麟,而是塔齐布,后者正是湘潭大捷的头号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