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镕身为曾国藩的座师,也一直是曾国藩背后的有力支持者。早在他第一次固守武昌时,就向曾国藩发出了急速援救的信函。曾国藩不愿意,只是部下踊跃,才勉强答应,但一接到太平军撤围的通报,就马上取消了出发的命令。
第二次吴文镕奉旨与太平军决战,又接连写信给曾国藩,要其尽速派水师赴鄂,可曾国藩仍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于黄州。
不论是依据世俗人情,还是对照理学标准,曾国藩都该被打屁股,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原因就是他没有准备好,尤其水师还处在雏形阶段,其中快蟹船只有十艘,连油漆都没干,从广东采购的洋炮还在路上,至于水勇,才刚刚开始招募训练。可想而知,若以这样的水平仓促出战,难免会输得落花流水。
自出走长沙后,曾国藩再次发挥了他咬牙忍耐的硬功夫。在没有把握取胜的情况下,他死也不肯拿水师去冒险,以他这样一个把儒家伦理道德奉之如圭臬的人,可想而知,其间需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当然更应该让人感到佩服的还是他的老师。吴文镕被曾国藩说服了,认为曾国藩做得对,反过来一再告诫对方在水师完成训练之前,千万不能轻易出兵。
战死前两天,吴文镕给曾国藩写去一封信。在信中,他说我是被逼才来到黄州前线的,没有胜利的希望,所以必死无疑,今后只有靠你在衡阳训练的部队,才有能力跟太平军作战。
吴文镕怕曾国藩念及师生之情,不顾一切地前来援救,因此一再叮嘱曾国藩非有把握不得出战。二者存一,他要保全一个人,不是从人伦的角度,而是从国家利益的角度。按照人伦,学生不救老师乃大逆不道,但按照国家利益,学生比老师更重要,因为以后的东南大局全要靠这个学生来支撑了,倘若曾国藩再有不测,他吴文镕纵使能侥幸活下来也挽不回这一损失。
吴文镕生前留下的这些话让曾国藩痛彻于心,“深忧之”,很长时间都难以自拔。
他要么不出战,出战就必须做到最好,否则他将一无是处。
当南方战事混沌一片时,咸丰正在北方面临一场更猛烈的冲击——较之于西征,北伐无疑更让他心惊肉跳。
北伐军统兵将领为林凤祥和李开芳。林、李都是广西武鸣人,有“武鸣双雄”之称,两人都有一身硬功夫,从拳术到骑马射箭无不擅长,在太平军内被尊为“军锋之冠”,乃军中一等一的悍将。
北伐军共有两万之众,论人数远不及西征军,但从广西到南京,他们一直都是先锋部队。什么样的部队才能做先锋?当然得是精锐才行,尤其这两万人里面还有三千是广西“老兄弟”,这些人大多是拜上帝教的信徒,且身经百战,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有一种说法,认为正是由于他们资格太老,洪秀全和杨秀清怕控制不住,才索性全部派往了北方前线。
将为一流,兵为一流,可以想象北伐军有多猛。出征前,林、李二人得到的指示是不贪图攻城夺地,要速战速决,以便“疾趋燕都”,第一时间到北京给咸丰好看。
咸丰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他不断地下旨,从北方各省调集军队,关外关内,内蒙陕甘,能抠出来的都被他派往了前线。
在南京谈判时,张喜对英国人说,大清国的北方军队加起来可达几百万,那纯粹是拿来蒙老外的。要能养得起这么多军队,道光咸丰父子还用得着天天苦着个脸吗?事实是,即使在鸦片战争前,绿营八旗加一块也只有八十万,而且还是分散驻扎,平时的职能其实就是维持治安,每次要想集中起来打仗,都只能几万几万地凑。
好不容易凑足了人头,咸丰任命讷尔经额为钦差大臣,沿黄河防线对太平军进行堵截。
讷尔经额出身于满洲八旗,此前为直隶总督兼文华殿大学士。咸丰派他出马,实际也是延续了大清建国以来的一个惯例,即遇到重大军事活动,即以八旗重臣督师,一如之前南下的赛尚阿。
应该说这并没什么错。比如乾隆时期的阿桂和福康安,都是腹有韬略、战功赫赫的名将。无奈时年不利,一方面是遇到的对手越来越强,另一方面则是八旗中涌现的军政人才越来越弱,到道光时,只有一个平定张格尔叛乱的长龄够格,其他如奕山、奕经,都快把督师重臣的脸给丢光了。
咸丰不甘心,继续举着旗子上。可是在先残了一个赛尚阿之后,轮到讷尔经额其实也好不了多少。赛尚阿是“文不知兵”,讷尔经额是“素不知兵”,碰上打仗跟玩似的太平军,都一样被耍得团团乱转。
林凤祥和李开芳先准备在黄河下游渡河,讷尔经额急急忙忙地赶到下游防堵,谁知太平军虚晃一枪,又改从黄河中游抢渡,结果在渡过黄河后,包围了怀庆府(今河南沁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