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每天都要进行长达八个小时的军事训练,每个月还要组织两次会操兼精神训话,曾国藩传令绿营就在这两天内与湘军一起出操。
湘军天天都要接受训练,早已习以为常,懒散惯了的绿营兵哪里受得了?他们平时的所谓出操,不过是随随便便地比画几下,走个过场而已,更有甚者连这都觉得烦,宁愿花钱找个人代替,然后自己去睡大觉、下馆子、逛妓院。
会操的那两天偏偏烈日炎炎,大家天不亮就要出操,一天下来汗流浃背,绿营官兵们全都叫苦不迭。
对他们来说,陪着练几下也就算了,最讨厌的是还要聆听训话。曾国藩在上面讲要吃苦耐劳,要遵守军纪,要精忠报国,底下的绿营官兵都恨不得冲上去扇他两耳光:老子们当兵是为了吃粮赚钱,什么国不国的,尽胡说八道。
副将清德带头不听约束。会操时正值他的小妾过生日,清德大发请柬,还命令五十多个士兵给他操办酒席。众人心领神会,便都以病假为由拒绝参加会操。正待大发宏论的曾国藩往底下一瞧,绿营士兵稀稀落落,问明缘由,才知道是清德从中作祟,不由大怒:不把你这股歪风打下去,我的曾字就得倒过来写了!
曾国藩的好处是有直接给皇帝上折子的特权。他一查清德的档案,此人劣迹斑斑,长沙被围时,别人都上了前线,唯有他换了便装,躲在民房里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而且他的一大嗜好是养花,出去打仗,军备事务一概不知,如同泥塑木偶一般,但有件事一定忘不了,就是要买花运回家。
证据确凿,曾国藩以“性耽安逸、不理营务”之罪,狠狠参了清德一本。
曾国藩要参劾他的事很快传到清德耳朵里,清德又急又恨,赶紧跑到刚刚回省的提督鲍起豹处喊冤告状:“天气这么热,坐家里都能出一身汗,何况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出操,这是在虐待士卒,不把我们绿营当人看啊。”
鲍起豹哼了一声。清德发现有门,赶紧再敲边鼓:“纵使我体恤士卒有错,我是大人您的副将,他‘曾剃头’有什么权力说参就参呢?”
提督的脸色渐渐变了。清德接下来的一句话终于让他再也按捺不住:“长沙居民只知有帮练大臣曾国藩,不知有提督鲍起豹。”
你不过是个搞搞团练的文官,懂得什么军事?现在竟然庙小妖风大,公然欺负到老爷我头上来了。鲍起豹当下发布命令:“盛夏操练,实为虐待士兵,不仅不参加会操无罪,今后谁要胆敢私自参加,还要军棍伺候!”
鲍起豹的这道命令原本荒谬绝伦,但却在湖南官场赢得一片掌声和喝彩。这里面当然少不了按察使和他手下的大小胥吏,他们正愁没人给他们出头,现在鲍起豹站了出来,双方立即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
你需要托儿吗?我们来托你。舆论完全站到了鲍起豹一边,与曾国藩成为对立面,说他凶狠残暴,杀人如麻,说他爱出风头,凭着一点老资格,就管东管西,随便插手。
有了舆论支持,绿营官兵变得有恃无恐,会操自然是不去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常常在街上对碰到的湘军兵勇进行袭击辱骂,连曾国藩的弟弟都无缘无故挨了打。
湘军平常也看不惯这些老爷兵,一次看到几个提标兵在喝酒赌博打架,就上前秉公说了几句。所谓提标兵,是提督鲍起豹的亲兵,一向目空一切,别说训他了,就是多看他几眼,没准也能给你舞拳头。双方立即发生了械斗,提标兵吃了亏,回去后搬了一大群救兵,要找和他们打架的湘军算账。
找不到人,他们就围住曾国藩,让他交出“打人凶手”。绿营内斗的热情让曾国藩很是吃惊:有这股劲头,你们为什么不用在“剿匪”或追击太平军上?
想到这样斗来斗去将没完没了,而且绿营的军纪败坏也将影响省城治安,曾国藩就给鲍起豹写了封信,请他抓一抓绿营的军纪。
按照曾国藩的意思,是要鲍起豹在军营内对违纪者进行惩治,鲍起豹却来了个绝的:行,你既然这么惦记他们,我这就给你送过来。
鲍起豹把几个涉事的提标兵绳捆索绑,送到了曾国藩的公馆。这招可太毒了,不仅让曾国藩下不来台,也因而激怒了绿营士兵。这些人向来勇于私斗,怯于外战,一听还有这事,都冲动起来。
太过分了这个“曾剃头”,我们问他要人,他居然还把我们的兄弟给捆了,干掉他!这边曾国藩正不知道该拿捆来的提标兵怎么办才好,正在犹豫不决之时,他的公馆便遭到了绿营的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