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组建湘军之初,曾国藩就认识到,湖南治安如此恶化,社会如此混乱,在于太平军起到了示范作用。
都知道造反要杀头,谁不怕杀头呢?可是看到造反的太平军不仅没有被杀头,相反还差点攻下长沙,一些蠢蠢欲动的人胆子也就跟着大了起来。另一方面,自从太平军冲击长沙后,从前威风八面的官吏们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平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怕在乱世之中惹祸上身,性命不保,因为他们的不作为,法纪逐渐变得废弛不堪。
曾国藩担心的是,一旦省城的“无赖之民”与周边的会党里应外合,将对长沙形成致命威胁。他从书中找到了一句话,叫“乱世用重典”——面对乱局乱世,要么忍,要么残忍,没有第三条道路。
曾国藩随后在长沙城设立审案局,不管你是会党还是盗贼,也不管是想造反还是要劫财,一见就抓,抓住就审,审定就杀,一点不客气的。
从1853年7月起,仅仅几个月时间里,曾国藩所主持的长沙审案局就处死了一百多人,曾国藩也因此被赠送了一顶酷吏的帽子,“曾剃头”“曾屠户”的名号不胫而走。
曾国藩的大开杀戒,对于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来讲,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以后出门不用再胆战心惊了。加上湘军的反复“剿匪”,不仅已经发动的各类起义被一一扑灭,即便是正在酝酿的也胎死腹中,湖南由此“欣欣乡治”,社会秩序重新趋于稳定。
曾国藩真正得罪的,恰恰是长沙的各级官吏。
审案断案甚至处决人犯,本是按察使的职责,人家才是负责刑名的副省级官员。不管之前他如何明哲保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毕竟属于他的权限范围,朝廷还没说撤职呢,倒让你给架得空空的,算怎么一回事?
衙门也是一条食物链,而且向来比别的食物链更见不得阳光,里面不光是按察使,大小胥吏全指着它收取陋规,曾国藩完全不顾“起码规矩”的做法,自然惹得骂声一片。
原先出面向曾国藩传达咸丰旨意,同时也向他发出邀请函的官员,是湖南巡抚张亮基。他跟曾国藩虽是初次相识,但关系十分融洽,若是他在,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可能从中协调,可惜好景不长,张亮基调任湖广总督,去湖北收拾残局了。
骆秉章接替湖南巡抚一职,骆巡抚跟曾国藩没有交情,又是个久历官场的老油条。他刚刚到任,会为了一个曾国藩,而不顾及其他官员的情绪吗?再说了,这湖南官场到底谁做主,是你姓曾的,还是我姓骆的?
糟糕的是,曾国藩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他仍在继续得罪人。
当初太平军围攻长沙,朝廷从各省调集数万兵勇,以后除了大部分尾追太平军而去以外,尚留了部分散勇下来。这些兵痞经常三五成群,在湘江上拦截民船,以勒索财物,从来没人敢管,使得湘江之上几乎断了交通。曾国藩闻讯之后,立即出令抓捕,审讯后将其中的三名四川兵斩首示众,一时风纪肃然,江上交通畅行无阻。
散勇属于绿营,这回把丘八也给惹翻了,此类爷爷岂是能随便碰的,双方由此结下了梁子。
一个人顺风顺水惯了,就很可能忘了自己是谁。这话说的是曾大人,曾国藩的自我感觉还好着呢,练湘军的同时还想练绿营。倒不是他对绿营又有了好感,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改变绿营军纪废弛、四处扰民的状态——你们就算不能打,也不要拖后腿。
可这无异于踩了别人的尾巴。如何训练和指挥绿营,该操心的是提督,连巡抚都不予过问,就算绿营再差劲,又碍着你曾某什么事啦?你狗捉耗子多管闲事,手也伸得太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