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洪教主病了,整整七天躺在床上起不来。七天后,他告诉人们,他在冥冥中见到了上帝,上帝预言未来人间将有大难,只有拜上帝的人才能得以豁免。这时候洪秀全的身份也变了,不再单纯是一个民间教会的教主,而成了天上的皇族成员。在他所谓的天上皇宫中,上帝耶和华相当于皇帝,耶稣是大阿哥,他是二阿哥,同时还背负着消灭世上一切鬼怪与偶像,在人间建立“天国”的重大使命。
在民间社会的圈子里,拜上帝会开始有了知名度,教徒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但它的真正走红,还是拜土客之争所赐。
所谓土客之争,即土著与客家的纠纷。客家人是因战乱而从中原迁移至南方的外来户,一直保持着其原有的语言与风俗习惯,在文化上很难与本地土著相融,但生存意识却又使得他们比土著更加搏命,所谓“多野心,好出头”,种田的想做士绅,当学徒的想做老板,还有想当领袖,当皇帝的,不一而足。比如洪秀全和拜上帝会的领导成员几乎清一色都是客家人。
对土著来说,客家人就仿佛是来抢他们饭碗的犹太人。双方经常发生各种规模的族群械斗,这也使得两广民风更加剽悍难制。徐广缙在调查广东民情时就看到这一点,但他手腕高明,善于引导,而广西官吏,从知县到巡抚,不是明哲保身的“模棱官员”,就是毫无治理能力的庸吏,面对着土客双方堆积如山的状纸,只能束手无策,听之任之。
政府不管,便只能自己解决。一开始,敢于拼命的客家人占得上风,把土著打得够呛,但是很快土著就扳回了局面。
按照规定,客家人要在本地落籍二十年以上,才能参加科举考试,所以一般士绅都是土著子弟,他们有条件建立和控制团练,而有组织的团练,显然比零散的客家人更有力量。
客家人仓皇之余,便纷纷寻求以客家人为主体的拜上帝会的庇护,拜上帝会在打败土著团练后,反过来又增强了它的吸引力和凝聚力。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韦昌辉和石达开,两人最初都属于广西客家的富户和大族,韦家还开过典当铺,称得上富甲一方,但若仅仅依靠个人或家族力量,他们都不是土著人的对手。韦昌辉因跟洪秀全一样考不上去,便花钱给他父亲捐了个监生,门口挂了块匾额,意思是我老爸考中了进士。就这点可怜的面子活,还被人检举揭发,官府以“冒充进士”的罪名将韦父逮捕入狱,最后花了几百两银子才保释出来。石达开则更惨,因在“土客之争”中吃了败仗,房屋被焚烧一空,变得无家可归。
韦、石每天都想着要报仇,经冯云山一启发,两人马上就加入了拜上帝会,当时像他们这种情况的人和家族还有很多。拜上帝会由此一炮而红,为后来的不可遏制奠定了基础。
所谓树大招风,经过土著士绅们的不断上诉,拜上帝会终于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桂平知县将洪秀全等人予以诱捕,并搜出了一大批教徒名册。
如果拜上帝会这个时刻就被破坏,也就没后来那么多事了。可是广西省府不重视,仍然以为是一般的民间纠纷,结果竟然把人全给放了,自然更谈不上按照名册对教徒进行搜捕。
这一放不要紧,犹如放虎归山,遭此一劫,洪秀全等人下定了决心要造反,随后便发动了金田起义。因以太平为号,民间称之为太平军。
李星沅一到广西,便认定洪秀全和他的太平军是最大对手,应该集中优势兵力,将其“聚而歼之”。
在任命李星沅的同时,咸丰还专门为他配备了两位搭档。
第一位,代理广西巡抚周天爵。周天爵是王阳明的信徒,属于那种有着强大内心的人,他执法特别严,而且从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不喜欢的人说他是酷吏,喜欢的人则称道他疾恶如仇,有股良吏之风。
第二位,新任广西提督向荣。向荣给杨遇春当过前锋,道光时期留下的武将,除了在鸦片战争中狼狈不堪的杨芳外,就数他的名气最大,声誉也最好。
咸丰从广西发来的奏折中,已看出当地的动荡规模,要远超云南的“回民之乱”,靠李星沅一人恐怕还有些困难。他构建的李、周、向三人组合,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咸丰就是希望一个好汉三个帮,从而起到相当于林则徐那样的作用和号召力。
可是实际效果让人大跌眼镜。李星沅一人在时,尚能明察秋毫,准确判明目标,等到三人聚齐,却一下子乱了套。周天爵和向荣都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在部署军事时,每每意见相左,互不买账。李星沅想从中进行协调,但他又缺乏林则徐式的威望,周、向都不听他的,李星沅说要齐头并进或分进合击,这两人置若罔闻,仍然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打各的。
太平军熟悉地形,官军则大多是从邻省临时调集,再加上互相拆台,导致李星沅发动的几次围追堵截都以失败而告终,太平军越打越起劲,在广西境内如入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