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认为,奕訢继位不过是迟早的事,他那个一瘸一拐的哥哥奕詝注定没戏,这已成为一个难以打破的定局。
看起来奕詝真是不幸,童年失去母爱,少年造成残疾,等到长大成人,还遭到各种嫌弃和不认同。也许他只有一个幸运,就是拥有一个好的师傅。
要做皇子们的师傅,都得是读书种子才行。奕詝的师傅杜受田的成绩为殿试二甲第一,一甲是状元、榜眼、探花,能二甲第一,也就相当于全国第四了,杜师傅学问之深,可想而知。
奕詝从六岁起受知于杜受田,杜受田也把他的全部精力都花费在了这个学生身上,师徒二人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中一起度过。杜受田书读得多,也会讲,他把孔孟哲理与几千年前的三代故事结合起来,深入浅出,既不让奕詝感到厌倦,又能使其得到启迪,受益良多。
对于丧母的奕詝来说,杜受田是博学多才的老师,也是贴心的亲人,对方不会用“你要怎样,才能怎样”的句式来逼他,但是一步步都在把他往那个方向上引,而十多年的相处,也使杜受田对学生身上的优缺点了解得十分透彻——
“有人说,你不聪明,讲起时政来,不如六爷(指奕訢),这个我们不要跟人家比。你有你的优势,你谦逊沉稳,宽容平和,这同样是做一个未来君主所必备的素质。只要扬长避短,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就大器!”
在老师孜孜不倦的教诲下,奕詝越来越具有雍容大度的气质,也越来越引起道光的重视。
鸦片战争后,道光精力衰竭。当着皇子们的面,他叹息着说我老了,身体又经常生病,恐怕不久于位。几个皇子听了这话,都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奕詝流着眼泪跪在地上,父子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道光很高兴,说皇四子“仁孝”,懂得孝顺,同时作为几个皇子的兄长,也知道怎样给弟弟们带好头。
又有一次,道光下令诸皇子们到皇家苑场去打猎。在围猎过程中,奕詝只是坐看他人骑射,未发一枪一箭,同时他还约束随从,让这些随从也不要去捕捉鸟兽。
最后检点猎物,奕訢最多,其他皇子有的多,有的少,唯有奕詝一无所获。道光感到很奇怪,奕詝的骑射固然不如奕訢,但也不是最差的,起码要超过几个年幼的小弟弟。于是,他把奕詝找来,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奕詝答道:“现在是春天,正值鸟兽生育的季节,这个时候不应该伤害生命,否则就不利于鸟兽生长,有违天道,而且我也真不想跟几个弟弟竞争。”
奕詝的回答让道光既吃惊又欣喜,因为奕詝所阐述的,正是孔孟之道的精髓之处,这说明奕詝已具备了一个君主应该具备的气量和远见。
在道光的反复比较和考查中,奕詝逐渐占据上风。
有人说,奕詝的这些言行,都是他的师傅杜受田所授,是钻了道光的空子,言下之意,道光颇有上当受骗之嫌,但是实际上,自己的孩子只有自己最了解,道光从小看到大,有没有表演,是不是真诚,他心里不会一点儿数都没有。更何况,随机应变本非奕詝所长,临时传授,往往还可能弄巧成拙。
或许换个角度更好理解,杜受田的言传身教确实起到了作用,他成功地使自己的学生达到了中国传统帝王所应具备的理想标准。
1846年8月,道光终于下定决心,写下了立储诏书。与众不同的是,这份诏书上面有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奕詝,立为皇太子,一个是奕訢,封为亲王。
把非皇储的皇子写进立储诏书,以前从来未有过,乃清代皇室家法中绝无仅有的特例。道光这么做,是要提高奕訢的地位:我不立你为皇子,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而是你的兄长也许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
鸦片战争让道光感受到了时代的诡异。他很清楚,皇帝这个宝座意味着的将不再是享受和荣耀,而更可能是痛苦和忧虑,接班人需要足够宽广的胸襟才能有勇气去面对和承受这一切。
我相信奕詝可以胜任君主之位,但是奕訢,你要尽可能地去帮助你哥哥渡过难关!
这正是道光想在立储诏书中表达的全部意味。